手机小说 > 言情小说 > 霉运锦鲤 > 第七章 平安

李小浮吃了一惊,只听孟菀说道:“仙姑若是不嫌弃,就在府上用午膳吧。”

当然不嫌弃了!

孟菀府上的饭菜不知道比长乐馆好多少倍!

就连饼都是两层馅儿,李小浮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迫不及待再下一口,鼓着腮帮子嚼得十分带劲。

但她总觉得桌上气氛越来越诡异,仿佛只有自己在吧唧嘴,其他三个人都是一副贵族吃相。

尤其是那个该死的书生,虾吃完了,壳还是整的!

李小浮嚼着嚼着停了下来,这饭越吃越跌份儿。

书生吊着一只手,夹菜的时候瞥见李小浮看仇人一样瞅着自己,连忙又祭出一记傻笑,这次眼角弯了下来,无辜里带着几分讨好。

孟菀忽然打趣道:“仙姑连弟子都这般仪表不凡,想必仙姑也是出身名门吧?”

李小浮迎上孟菀的目光,无奈笑笑:“夫人见笑了。”

名门昨天还一身鸡屎味呢!

“老爷,”孟菀往柳士彬碗里夹了块笋,温声道:“仙姑还说我命好呢,不如你也让仙姑看上一看?”

柳士彬打心底瞧不起李小浮这种江湖骗子,他宁可把目光移向书生,也不愿多看李小浮一眼。

他单手拿杯朝书生举了举,“这位小兄弟仪表堂堂,可是家道败落才沦落至此?”

呵呵...

又是一波鄙视。

李小浮刚夹了块藕,听到这话就突然想起吃藕丑来了。

于是飞快地扔进往书生碗里,“唉,那个...”

“平安。”他连忙将唇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句,“我叫平安。”

一呼一吸之间,温热又浅淡的鼻息拂过她耳畔,她觉得手里的筷子颤了一下。

“我是命不好,败家克母,所以就...”平安笑容和煦答得真诚,柳士彬竟生出些感同身受的哀伤,他又斟满一杯酒,单敬了他。

“生不逢时而已,不必挂怀。”

这话倒是有几分像在安慰自己。

柳士彬忽然仰头干了杯中酒,待垂下头来,眼中便添了几分戏谑。

“仙姑可算得我还有几日活头?”

李小浮答:“命数自有天定,老爷只管好好过日子就行。”

柳士彬冷笑一声,“你们这些靠嘴吃饭的,惯是满嘴花腔。翻来覆去那么两句话,把命说的玄之又玄,却难窥天机一二。”

“难道老爷吃饭不用嘴?”李小浮掀起了眼皮,“天机人人得以窥探,但能把握天机的,万中无一。”

柳士彬微惊,敛去三分蔑视,却依旧不服气,“那柳某的机缘在何处,又该如何把握?”

李小浮放下筷子,直视柳士彬的双眼,“老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仿佛昏暗的房间内,有人拿起蜡烛点亮了一角,柳士彬心一颤,朝那烛光望去,“还望仙姑明说。”

“那我就直言了。”

她睫毛落下,转着手中的酒杯,幽幽道:“柳老爷的八字金气重,时干又得比劫,金气更盛。月上丁火微弱,不能炼金,全靠财星生杀为用。正所谓财为妻,官为夫,老爷命中注定,一生得妻助,夫妻恩爱有二子,皆食皇粮。”

孟菀疑惑道:“可…可我们无子嗣啊。”

李小浮冲孟菀淡淡一笑,“那是因为老爷选错了妻子,又弃了儿子。妻财虚花,不得善终。”

啪嗒—

柳士彬的筷子从手中滑落。

没有任何预示和前兆,柳士彬的眼泪犹如绝堤的洪水,无声无息地涌着。

这个四十岁的男人,突然哭得像个孩子,心底那些看不见的伤痕就这么随着眼泪淌在了面上。

像一道道结痂的疤,向人展示着他的悔恨和悲痛。

李小浮微微叹了口气,“大部分人遇到困难总怨命不好,却从不反省当初这条路是自己选的。”

柳士彬抹去眼角的泪,痴痴道:“既已选错,还能回头吗?”

李小浮抬眸,“你说呢?”

他满怀期待的注视着李小浮,渴望从她口中听到一句能扭转乾坤的话。

对方却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席间气氛突变,谁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四人相顾对坐,有人痛苦,有人无奈,有人悔恨,有人同情。

终于,柳士彬好像突然悟出些什么,那几乎枯竭的眸子迸出几点火星,但也只是火星而已。

垂眸的瞬间,眼中依旧是死灰。

他嗤笑一声,已然是放弃了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嫁给我这种窝囊废,休夫跟丧夫,又有何区别。”

孟菀原本是想借李小浮之手激一激柳士彬,完全没想到这位仙姑一出手就捅了他的死穴。

-

从别院出来,李小浮还是觉得这个宅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各个厅堂都透着一股子死气,虽说建的富丽堂皇,总是了少点什么。

尤其是柳士彬,身上有种奇怪的暮气,显得他格外阴郁。

但她眼下没功夫研究孟菀家的风水,她要先处理掉身后这个拖油瓶。

“吃饱了也玩完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书生跟了她大半条街,总是追在她身后三步远的位置,始终不肯离开。

“师父…”

“闭嘴!”

李小浮停了下来,恼道:“谁准你叫师父的?”

平安吊着一只胳膊,笑的有些涩。

李小浮抬手指着他,“别跟着我啊!再跟别怪我翻脸!”

该发飙发飙,对这种死皮赖脸的人就不能留好脸。

她转身继续走,身后的脚步声依旧。

李小浮猛地转回去,书生立刻刹住脚步,还是保持着刚才的距离,笑的更涩,“我…无家可归。”

那只瘦长白净的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包袱,眼角划过一丝落魄,突然就让她想到了师父。

“阿浮,怎么办?我们无家可归了。”那时李清水对着被山洪冲垮的道观叹气,他宽大的袖袍下,一只清瘦的大手,拉着一只软白的小手。

“那就换一个地方,反正都是要饭,去哪都一样。”李小浮从会说话起,就是一副混不吝的成年人口气,李清水既感无奈又觉有趣。

“那就听阿浮的吧。”他从袖袍下伸出另一只手,拽着胸前的包袱,顺着眉眼一同垂下来的,还有那无边无际的宠溺。

四岁的阿浮翻了个白眼迎上去,那时她只觉师父握包袱的手太瘦,却不耽误它好看。

十多年前的记忆碎片一晃而过,李小浮心里忽然有点空。

她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一个人朝长乐馆的方向默默走去。

街上行人如织,李小浮在喧嚣的人群中穿梭,那道黑色的身影婷婷袅袅,银簪上的闹娥颤颤巍巍,跳得十分有趣,他却只看到了隐隐的孤独,萧索又浓重。

他抬起脚步,再次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