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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韩文泰

苏嬷嬷身旁站着的这位贵公子,正是王府现在的管事人,韩文泰。

来的路上,韩平安曾向她说过王府的概况。

韩冀的父亲早年随韩冀祖父韩段清征战沙场,跟开国皇帝并肩打天下。二十八年前,韩家一脉几乎全部死在高京人手下,只留下孤儿寡母四人苦苦支撑。韩氏从此没落,人丁也单薄,十几年没起得来。

韩冀作为三兄弟中的大哥,成年后子承父业,拿起金弓上了战场。

所幸他确实是块打仗的料,出征第一年就平定了东疆,讨了当世名儒王百钧的长女王元芝做老婆,将韩家的逼格一夜带回了爷爷辈。

只可惜王元芝生子时难产而亡,彼时韩冀在外打仗回不来,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十几年后,高京人挑事,韩冀率兵又打了过去。

大易几十年都没赢过高京人,没想到在韩冀手里翻了盘。那一仗赢得漂亮,将玉城的边界成功扩出去五百里,韩冀功成名就,奉国主之命娶了季卉蓉。

季卉蓉倾慕他已久,原本是一段佳话,偏偏在韩平安出生那天,他跟原配所生的大儿子韩文靳,意外溺水而亡。

他母亲受不了刺激犯了心悸症,几个月后也撒手人寰。

这件事彻底刺痛了韩冀,小儿子韩平安从此就跟提词器一般,时时刻刻将母亲、发妻、长子的死写在他那张懵懂稚嫩的脸上,让韩冀看他一眼都觉得心脏被人捏扁。

韩平安自出生起就得罪了亲爹,季卉蓉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彻底伤了心,与韩冀的夫妻关系恶化,几乎到了陌生人的地步。

韩冀还有两个弟弟,但完全不是打仗的材料。

二弟韩腾是个傻子,天生智力残缺,生了三男一女,除了长子韩文泰正常之外,剩下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四个孩子三个傻,媳妇受不了刺激,七年前就投了井。

三弟韩秦是个书生,八年前韩宋党争当了炮灰,跟他父亲一样,也死在高京的蝼蛄山上。余下一儿一女皆未成年,夫人也刚三十岁,在府里存在感不强,但韩冀非常关照他们,吃穿用度跟韩平安一个档次。

李小浮在车上把王府里的人事简单琢磨了一遍。

王府这一辈人中,两个男的,一个在外打仗,一个痴傻愚笨,不会管家。

两个女的,一个疯癫抑郁,一个守寡位底,不能管家。

下一辈中有五男两女,傻了三个,未成年两个,剩下正常的就只有韩平安和韩文泰两个人。

也就是说,谦王府的未来继承人就在韩平安和他这个大堂兄之中选。

虽然韩平安已经封了永安王,可他这个王位是国主看在季卉蓉病重的面子上,给自家人发的冲喜奖,没有任何的实惠。

而韩家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话事人,就是两个月前升任晋城八路兵马司指挥使的韩文泰。

除了韩冀,这是能继承谦王府和整个韩氏集团利益的关键人物。

韩文泰笑得和煦有礼,“四弟回来怎么也不找人提前通报一声!大哥这些日子在晋城到处寻你,却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你一走就是两个月,担心死大哥了!”

他今年二十二岁,一举一动皆是彬彬公子谦逊有礼的风范。眉眼间的笑却是一派老成。

李小浮撇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刻在瞳仁里的野心。

韩文泰满脸的牵挂之情,眼中手足之情简直都要溢出来,“快快让我看看,你这是哪里受了伤?”

韩平安有些面红,“不是我,是这位姑娘。”

苏嬷嬷刚才看见他把手从李小浮掌中抽走,当下就明白了韩平安的意思。

韩平安自小喜欢的东西,不论死物活物,碰过后皆不长久。

他方才抽手的举动,在外人眼里是避嫌,只有苏嬷嬷明白,这里面还有他本能的爱护—-越是喜欢,越要离得远。

尤其在韩文泰面前。

这女子在小王爷心目中的地位,恐怕不一般。

苏嬷嬷抿唇片刻,上前一步扶着李小浮就往西侧卧房走,“来,李姑娘,咱们这边看诊。”

孙大夫作御医出身,自是眼疾手快的向两位少爷作了个揖,跟去了西屋。

剩下韩平安和韩文泰两个男人不方便跟过去,站在原地各有各的心思。

韩文泰这这么多年仗着韩冀的偏爱,处处压韩平安一头。如今连八路兵马指挥使的位置都给了他,大有争当王府接班人的架势。

韩平安离家出走的这两个月,他心情尤为舒畅。

这颗扫把星从小养在王府不曾出门,又被韩冀嫌弃,打小自卑自闭,不怎么与人交往。

终于有一天过不下去了,离家出走,韩冀不说找也不说不找,摆明了是放弃这个儿子让他自生自灭。韩家仇人又多,韩平安这么久没消息,必定早已死在外头。

多年的心头大患竟然做了自我了结,韩文泰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可谁知一觉醒来,这扫把星又回来了?!

还带了个女人。

韩文泰今日正好沐休在家,听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他一定要见见韩平安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人,若是有些背景的官家小姐就不好办了。

但这女人衣着寒酸又一脸病容,想来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物。韩文泰略微松了口气,“四弟,这位李姑娘是?”

两人手都牵在了一起,定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姓李。她为了救我而受伤。本想在霍城治,可那里发了大水,药材紧缺,我怕耽误她的病情,便带她回府来治。”

韩文泰点点头,只要不是助他翻身的砝码就成。

韩平安马上就满十七了,已经可以议亲了。若是让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尤其是国主那几个表亲看上,都能让他一夜逆转,骑在自己头上。

韩冀再怎么偏爱自己,毕竟不是他亲儿子,他在韩府虽然风头正盛,但总不是韩平安那种名正言顺的有根之人。

他担心韩平安带了个王牌回来,这么一看人家是自毁前程,带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

日后在他议亲之时,此事是个值得大书特书的短处。

韩文泰弯着眉眼,颇为动容,“四弟做人就是这般有担当!咱们韩家满门忠义之士,欠人恩情可不能不还!依我看啊,四弟你不仅该给这位姑娘好好治伤,更要替人家姑娘的未来好好打算。姑娘家名声自是比命大,大哥相信你的为人,李姑娘必然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可在外人眼里,你只要把她领进府,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韩文泰自带兄长气质,在他苦口婆心劝人的时候,总是让人生出几分实心实意为别人着想的错觉。

他叹了口气,有点纠结,“不知李姑娘家住何处?府上可有为她保媒说亲?若是四弟有心,大伯那里我去替你说,左右你也快十七了,收房妾室,乃至娶个侧妃都是理所应当。她既救了你性命,咱们就一定不能让李姑娘作难,你只管让她安心在此处养病。”

韩平安紧着眉头,“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

越解释越显得无力,韩平安被他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

他下定决心领李小浮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离家两个月,回来时带了个姑娘进门,这事放到晋城哪个士族家里都是个不小的丑闻。

士族名家的面子很重要,但韩平安是个例外,他十几年的人生就像个笑话,前程什么的约等于没有。

那也得为李小浮考虑。

何况韩文泰已经往这上面想了,倘若不顺着他的意,李小浮恐有危险。

韩平安展眉道:“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那就有劳大哥替我当个说客,我想将李姑娘留在府里。”

“好说!好说!”韩文泰心头大石落下,拍着韩平安的背,甚是语重心长,“这么多年了,四弟过得什么日子大哥心里清楚。你找个知心人不容易,这忙我一定帮到底。”

韩文泰就是这样,为自己筹谋的同时,总能让人觉得他是在为你。

孙大夫写下药方,又嘱咐了苏嬷嬷一些注意事项,离开立雪堂的时候天已黄昏。

韩平安在韩文泰的陪伴下去见了季卉蓉,但季卉蓉午睡之后一直坐在床上,透过窗子看着院子里的桂树发呆。

韩平安坐在她身旁喝了一盏茶,母子二人静默着,谁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韩冀每月下旬例行住在校场。

剩下二房三房的人都绕着他走,也不需要他去看。

韩平安跟无数个从茉风院回来的往日一样,肚子一人走在通往立雪堂的石子路上。

而这次跨进院门的时候,他见到厅里亮着灯。

韩平安恍然记起,立雪堂里还有李小浮,心中那份落寞便一扫而光。

王府的晚餐很丰盛,李小浮坐在满汉全席旁,支着下巴等韩平安回来。

搁往日她早就先下手了,可苏嬷嬷在摆饭前喂了她一大碗药,这会儿已经不饿了,加上药苦倒胃口,李小浮索性转着筷子等韩平安回来。

韩平安踏着灯光进屋,母亲病重后,这是他头一次在立雪堂与活人同桌吃饭。

所以他落座之后,显得有点紧张。

“我动筷子了。”李小浮按理说不该下地吃饭,孙大夫建议她保守起见要卧床一个月才能正常活动。

可王府所有下人没一个敢进立雪堂的,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连喘气都有回声,莫名生出了一种等死的恐惧。

“你不用等我的,下次饭送过来,你吃就行。”韩平安拿起碗筷,想到李小浮有伤不能做太大的动作,便先给她夹了菜。

李小浮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伤口又疼了吗?”韩平安见她脸煞白,垂着眼不说话,生出几分担忧。

李小浮忽然直视他的右手,“你用左手夹菜?你胳膊根本就没好,下午怎么不让大夫给你看看?”

韩平安夹菜的动作一顿,有些心虚,“好了大半,不用再吊了。”

“有伤不敢治,是怕人再说你倒霉吗?”

韩平安放下筷子,算是默认了李小浮的话。

他不愿让王府里的人看见他受伤,这样扫把星的称呼只会喊的更胜,就像给自己倒霉的命做验证一般。

李小浮熬到晚饭终于忍不住要吐槽他,“你怎么半点都不像你娘。”

季卉蓉当年可是一言不合就敢拿刀子捅人的主,生出来的儿子竟然怂成了蛋。

“你认识我娘?”韩平安睁大了眼。

“有过一面之缘。”李小浮不想细说陈年往事,一句带过之后,问了韩平安一个问题,“府里除了苏嬷嬷,可还有与你亲近的人?”

“没了。”韩平安眼底闪过一丝哀伤,“亲近的都死了。”

“什么意思?”李小浮有些吃惊。

“莫说跟我亲近的人,便是我摸过的花草,也活不长久。以前立雪堂有不少下人,在我十岁以后,他们一个一个就都死了。有意外溺死的,有久病不治的,总之后来连洒扫的丫头都能在立雪堂崴断脚,我这院里就再也没人敢进来了。”

李小浮咂咂嘴,“那我命还挺硬,跟你一起呆了这么久都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