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就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李小浮当即痛得弯腰捂住了胸口。
丹儿急道：“姑娘你怎么了？”
李小浮忽然站起来，她甩开丹儿的手，失魂落魄地挤进了人群。
有人探了探地上两人的鼻息，连忙喊道：“这男的还有气呢！”
人群瞬间往右挤了挤，连忙有人问道：“那女的呢？”
方才大着胆子伸手试探的那人摇摇头，“女的没气了。唉，可怜啊，又一对手拉手从楼顶摔下来的。我看这男的也不好救。”
李小浮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站到了翎南郡主面前。
身旁几个大婶小声嘀咕着，“要我说啊，这太白楼就该改改名字，这都第三对了。”
“怎么没改！前几年不是叫叫长白楼，就是因为死了两对公子小姐，这才改了名字叫太白。”
大婶长叹一声，“哎，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只要有命在，何愁找不到意中人。”
李小浮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翎南郡主若不是连命都没有了，怎么会跟韩文轩一起殉情。
她穿着一身大红色锦缎，妆容精致，头戴凤钗，俨然一副出嫁的模样，李小浮一生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恨不得穿回十几天前，甩自己两个耳光，拦住那个要给韩文靳配骨的自己。
本想见见翎南郡主，没想到第一面就阴阳两隔。
她连忏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李小浮捡起地上那只红色绣鞋，想把它给翎南郡主穿上。
“别动！”
一只枯瘦苍老的手将她狠狠推了回去，李小浮抬头看见了唐婆婆。
“她已经死了。殉情的女鬼怨气冲天，你身上带尸气，碰不得。”
唐婆婆取下拐杖上的法螺，对着岭南郡主吹了两声。
奇怪的是，周围人仿佛听不到一般，李小浮却被两声直钻耳膜的尖啸震晕了过去。
梁松昌跟在宋仲岚身后，被这突如其来的殉情险些吓瘫在地。
直到有人说韩文轩还有气，这才定了定神，跟着宋仲岚冲过去救人。
太白楼离金圣医馆不远，梁松昌差人报了韩家和峘王，在众人的帮忙下，梁松昌先抬着韩文轩去了金圣医馆，宋仲岚则在原处等着峘王府的人来处理翎南郡主的后事。
韩文轩昏迷不醒，梁松昌本以为韩家最多来个管家领人，没想到大门一开，韩冀和和韩文泰双双进了屋。
梁松昌当即就跪下了，“梁松昌见过谦王殿下、见过韩指挥使。”
韩冀一挥手，韩文泰急忙上前扶他起来，“松昌不必客气。”
韩冀径直走到韩文轩身旁，问道：“可能救活？”
金大夫额间顿时生出一层细汗，“救活不难，但他摔断了脊椎，怕是再难站起。”
韩冀背手站了片刻，对韩文泰道：“好好安置他，我去找国师重新商议配骨之事。韩柏涛和峘王若是找上门，你帮我应付一下。”
“是。”韩文泰恭敬应下，韩冀转身便走，一刻都没有多留。
韩文泰垂下眼帘，心中愈发不甘。
棘手的事情总是甩给自己，他这个始作俑者倒是什么都不管。
对面这位指挥使大人突然拉起一张脸，怨气冲天，梁松昌冲韩文泰干笑一声，急忙退了出去。
亲眼目睹了这种震惊全城的大事，回家后少不了跟老爹说道几句。
梁铭听完却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那女的说得还挺灵。”
“哪个女的？”
“白天跟韩家小王爷一起过来的那个。说是个半仙，会占卜，那会儿说韩家气数尽了，后辈出不了人才。本来这韩文轩算是个好苗子，没想到竟是个情种，做出这种惊世骇俗之事来。”
梁铭对韩文轩的死活不关心，他关心的是翎南郡主死了，季望岳会怎么办。
好端端的女儿因为韩冀没了，这仇算是结下了。
不过峘王跟他私交甚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明日得去登门探望一下季望衡。
梁松昌却对李小浮印象深刻，“爹，那个姑娘跟子渊的师兄有些渊源，她带了个跟子渊一模一样的指环。我估计也是五大派中人。”
经他这么一说，梁铭明白过来，“怪不得长那个样子，原来是修玄学的。”
说起冯子渊，梁铭倒是想起一件事，“子渊飞鸽传书回来，再有两日就到晋城了，让你后日傍晚，去西定门接他。”
太白楼前死了一对有头有脸的名人，这对痴男怨女的事，只一炷香的时间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韩平安赶到太白楼时，李小浮早就被唐婆婆带走了。
“她把李姑娘带去了哪儿了？”
丹儿抱着李小浮的斗篷，又急又慌，“我想跟着姑娘一起去的，可她把我打晕了，我醒过来的时候，李姑娘已经不见了。”
韩平安拿过李小浮的斗篷，脸上喜怒不显，心里却已经慌得说不出话来。
要去哪里找她？
那个老太太能把她带到哪里去？
不远处峘王府的人赶来，峘王妃还没来得及看清翎南郡主的脸，就已经晕在了太白楼门口。
王府的下人夹在两个主子一死一晕中间，登时就慌成一团。
韩平安想起唐婆婆跟峘王妃交情匪浅。他抱紧怀里的斗篷，当即就去了峘王府。
李小浮再睁开眼时，那只婴骨骷髅正趴在她脸上，跟她大眼瞪小眼。
“啊！”吓得她一个骨碌从床上摔了下来。
不对，不是床。
好像是树桩子？还是木头桌子？
房间幽暗，视线极差。
不对，也不是房间。
四周都是石墙，李小浮匆匆扫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好像是个地下暗室。
“你要少见光。”唐婆婆就坐在她面前，挑着桌子上这盏豆大的灯，这张爬满皱纹的脸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更添几分鬼气。
“尸气怕光，光越盛，尸气越弱，死得越早。”
李小浮爬回床上坐着，这次她看清楚了，身下这张床其实是个长桌。
“这是哪儿？”
唐婆婆道：“一个韩家人找不到的地方。”
李小浮有些怕，“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唐婆婆扭过头来，迎着灯光缓缓把脸转向李小浮。
李小浮倒吸一口冷气，险些吓晕过去。方才唐婆婆左脸朝外，她没看出什么异常。
如今一看，她转过来的这张右脸，竟是半面骷髅！
“你…你是人是鬼！”
李小浮直接将整个身子缩到桌上，后背紧贴石壁，恨不得钻进墙缝里。
唐婆婆站起来，拄着拐杖缓缓向李小浮走去。
“杀死鬼婆的是不是韩冀？”
李小浮发现她握住拐杖的右手也是森森白骨，说话时左脸的嘴角张开，右脸确实一个灰白的骷髅下巴在一开一合，场面之诡异，让她当场吐了出来。
“呕…”
“你能看见我的半身，说明你也开了鬼眼，咱们有缘，我可以破例收你为徒。”唐婆婆用那只正常的手将床上的婴骨骷髅拎了起来，重新挂回拐杖。
小东西还发出嘤嘤的鬼笑，瘆得李小浮止不住哆嗦起来。
“我有师父了。”
“哦？”唐婆婆也坐到了长桌上，将右脸那面骷髅朝向李小浮，“你是芜山派的吧。”
“你怎么知道？”李小浮眼珠一滚，努力回想这些时日自己何时暴露过师门，除了在霍城跟韩平安提过，来晋城之后，她一直藏的很好。
而且她下意识觉得韩平安不会出卖她，
唐婆婆指了指她身上背的八卦袋，“你包里那本书，是李清风写的。”
李小浮摸了下八卦袋，里面还有她未默完的《衰命通会》，“你怎么知道这书是李清风写的？”
她一直以为是她师父李清水写的。
“芜山断命的法门跟其他四派不一样，”唐婆婆的白骨下巴一开一合，丝毫看不出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李清风认为天命可违，造化也可靠自身去搏。大道玄学的要义就是让世人通晓五行阴阳，学会变化生克，在天道的指引下，抓住机遇改变命运。”
唐婆婆停顿片刻，“你不用怕，能见到这半张骷髅脸，是因为你借青衣寒牙的阴气开了鬼眼，能看到我与婴骨骷髅连命。”
“所以...”李小浮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道：“你这半身是婴骨骷髅？”唐婆婆浅笑一声，“要不我如何通鬼语，行占算卜筮之事？”
“那...您是人还是鬼？”
“半鬼。先不说这个，日后你得了姐姐的婴骨，自然就懂了。”唐婆婆横过拐杖，将婴骨骷髅抱在怀里，语调萧杀起来，“李姑娘，韩冀是不是杀我姐姐的凶手？”
暗室里就她跟唐婆婆两个人，李小浮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唐婆婆似乎后背更驼了一些，声音有些哽咽，“她怎么死的？”
当年将军冢那一幕，刻在李小浮心里很多年，她伸手在脖颈旁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唐婆婆问道：“韩冀亲自动的手？”
“是。”
唐婆婆忍不住问道：“千松甸跟韩家毫无瓜葛，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李小浮将当年将军冢内发生的事向唐婆婆讲了，同时也猜道：“我听十一道长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将军冢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韩冀在主棺旁布了四水抽星阵，当时大家都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绝自己的后，现在看来，他带我们去的怕不是真正的将军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