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江柔婕情绪激动,岳啸川虽然也对汪藏玄的卑劣行径十足愤慨,却仍是耐心劝解道:“以牙还牙并无不妥,但行事必须有底线,倘若江夫人当真效仿汪藏玄,那不只是羞辱他,更是羞辱你自己。”
江柔婕见岳啸川油盐不进,不由得红了眼圈,悲愤之下哑声道:“好,那我再跟你说件事情,你可还记得虞美人?”
岳啸川点头道:“贵寨的四当家,‘笔扫千军’虞墨卿。”
江柔婕嗯声道:“不错,虞美人非但相貌出尘,才情也是极高,堪称翩翩浊世佳公子。可他的妻子只是一位寻常的农家女,既称不上美貌,更不懂琴棋书画。”
岳啸川沉吟着道:“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若是两情相悦,其他皆可视作浮云。”
江柔婕面色稍霁,睨着岳啸川道:“这话不错,四嫂的确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心人,对寨子里的兄弟姐妹都关怀备至。”
“尤其她还烧得一手好菜,我便经常开虞美人的玩笑,说他是被四嫂的厨艺俘获了。虞美人便揭我的短,埋汰我不会烧菜做饭,光是傻漂亮,实际除了打架,根本百无一用。”
想到昔日的诸般趣事,江柔婕的神色更显柔和,岳啸川也暗自莞尔,当下轻咳一声道:“各人有各人的好处,想必在项兄心里,江夫人自然是最值得珍重的。”
江柔婕微微回神,摇头叹息道:“我虽然命苦,但比起四嫂还算幸运。他们夫妻早先育有一女,后来四嫂又怀了身孕,本来是一件喜事。不想汪藏玄卑鄙无耻,掳劫四嫂作为人质,威逼虞美人就范。”
“四嫂深明大义,知道虞美人一旦束手就擒,必定难逃一死。于是趁着守卫一时疏忽,她奋力跳下高台自戕,与未出世的胎儿一起摔作一团,简直惨绝人寰!”
江柔婕说到这儿,禁不住泪落如雨,岳啸川也悚然动容,想到梦境试炼中汪藏玄戕害茜伊一家之事,原来这名道貌岸然的魔头果然恶事做尽,称得上死有余辜。
江柔婕强抑悲痛,接着又道:“从此虞美人跟汪藏玄结下死仇,而汪藏玄善于玩弄人心,借此将虞美人诱入绝地,最终跌落万丈悬崖。”
“总之汪藏玄死不足惜,依旧难消我心头之恨,岳兄弟,这次算我求你,便带我去吧。”
岳啸川见江柔婕满脸恳求之色,着实惹人怜惜,喟然之余终是闷声道:“罢了,江夫人既然愤恨难平,在下便替你将汪藏玄枭首戮尸。”
“日后不管有任何果报,下阿鼻地狱也好,上刀山剑林也罢,在下情愿承担,决不牵累你。”
江柔婕闻言一怔,擦擦眼泪道:“你不必如此为难,何况是我要泄愤,岂能假你之手?”
岳啸川正声道:“在下愧对江夫人,早已下定决心为你赴汤蹈火,世间业报绝非危言耸听,断不可等闲视之。”
江柔婕暗生局促,垂下螓首道:“多谢你一片好意,但若是由你代劳,我却良心难安。”
岳啸川暗暗点头,跟着慨然道:“无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在下早已身在无间,多一桩罪业又有何惧?”
他说罢便一抱拳,随后转身大步离去,一派毅然决然之姿。
江柔婕内心挣扎,终是幽幽一叹,出声招呼道:“算了,此事到此为止,岳兄弟不必勉为其难,便留汪藏玄个全尸,让他来生再赎罪业吧。”
岳啸川此举本来便是半真半假,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回头欣然道:“江夫人能放下心结,既是宽恕了汪藏玄,也是宽恕了你自己,在下衷心钦佩、乐见其成。”
江柔婕察言观色,面现苦笑的道:“嘴上说得好听,毕竟还是我着了你的道,咳……先不说这个,你跟小瑶进展如何,可曾把话挑明?”
岳啸川脸上一热,低眉咳声道:“在下与凤座之间的确有些默契,但眼下便论及鸳盟,的确为时尚早,还是等互相之间更多了解,循序渐进才合乎交往之道。”
江柔婕白了岳啸川一眼,没好气的道:“文绉绉的说了一堆,还不是怂兮兮的不敢表白?哼……明天小瑶去跟剑盟的人会合,你也跟在旁边照护,不许推脱。”
岳啸川愈发尴尬,无奈摇头道:“在下确有此意,但被凤座婉言谢绝,或许是有她的考量吧。”
江柔婕不禁扶额道:“小瑶是个慢性子,你又这样畏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事,唉……真让人头疼。”
岳啸川迟疑着道:“在下认为应该尊重凤座的意思,眼下剑盟形势复杂,她的决定必有道理。”
江柔婕鼻中一哂道:“我不要你认为,我要我认为,总之明天你必须跟去,怎么说服小瑶自己想办法。”
岳啸川大感为难,还待再加解释,江柔婕已经摆摆手道:“好了,今晚先回去,明天看你的表现。”
她说罢便扬长而去,岳啸川见状暗自哑然,虽然知道江柔婕是一片热心,但如何行事还得费些思量。
时近正午,艳阳高照,岳啸川独立石上、极目远眺,只见群山耸峙、满眼枫红,远天碧空如洗、闲云朵朵。
一行大雁向南飞去,预示着秋日将尽、凛冬将来,却不知未来正道能否扛过霜冻、绝地反击。
正在岳啸川心生感慨之际,燕怡洁快步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霄霆你是不是得罪江大姐了,是的话赶紧去道歉,免得人家恨乌及屋,连我都跟着吃排头。”
岳啸川暗自苦笑,只能宽慰道:“没什么,等凤座回来便好了。”
燕怡洁并非懵懂,稍一转念便醒过味来,当下抿嘴轻笑道:“其实也是,你既然喜欢凤妹妹,便该跟去保护她,这时候怎么能躲懒?”
岳啸川摇摇头道:“并非躲懒,是给凤座留下自我调整的空间,她心中依旧放不下凤总盟主,我不能让她为难。”
燕怡洁眨了眨眼,不以为然的道:“既然喜欢便要勇敢争取,何必顾忌一个死人呢?”
岳啸川若有所思的道:“人的感情便是如此奇妙,有时亡者的影响远比生者为大,怡妹尚未经历过生死考验,还不能理解其中的关窍,或许日后你便能明白。”
燕怡洁听得似懂非懂,嘟起小嘴道:“说得这么老气横秋,好像你经历过很多似的,别忘了咱们是一起下山,我才不信比你经历的少。”
岳啸川无心争辩,于是岔开话题道:“对了,前辈如今身在何处,怡妹你知道么?”
燕怡洁似是一滞,跟着闷闷不乐的道:“爹总把我当成小孩子,只会让我听师兄的话,哪有可能告诉我他的行踪?”
岳啸川了然的道:“如今乱局纷繁,前辈处事谨慎也在情理之中,怡妹无须不满。”
燕怡洁轻哼一声,咕哝着道:“爹这么不信任我,我非要做出一番事业,到时候把丰功伟绩拿出来,看他怎么说。”
岳啸川眉头一皱,斟酌着道:“怡妹切莫意气用事,还是听从乔大哥的安排,否则出了纰漏便难办了。”
燕怡洁登时一滞,忍不住翻翻白眼道:“连你都小瞧我,我有那么差劲么,哼……杞人忧天。”
岳啸川温然道:“我们都是关心你,倘若当真世道清平、武林和睦,你怎样随心所欲都没问题。但如今正道倾颓、邪恶横行,你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稍有不慎便容易招来祸患,所以万万不可轻忽。”
燕怡洁显然有些不服,秀眉一挑道:“凤妹妹也是女孩子,你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行动?我承认武功不如她,江湖阅历也不如她,但总得给我历练的机会呀,像这样不信任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