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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国门主—敖烬(58)

一朝宴饮过后,天已大亮。

长生拿出那枚星夜送给他的木簪,簪的一端刻着半朵莲花,确切地说应该是半株佛陀的模样。

长生微怔,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真身是什么?

难道是陛下告诉他的?

簪体浸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竟意外的令人爱不释手。长生随手解开系在发间的风铃纱巾,乌黑长发在灵活的指间交错缠绕,简单的盘成了一方女髻,再用木簪固定。他随手变出枚水波纹铜镜,镜中的她像极了玉纶在西山府时将他化作女身的样子。丹凤目携着远山眉轻蹙,长生觉得分外奇怪,遂扯下木簪。

长发落于颈后,他重新用风铃固定好,走出了居所。

自今日起,他,和天空台其余四十九名仙童要正式接受仙童大考的第一试。

虽说因断崖山一事,天帝绝了六人前往其他两府进学的规定。但大考在前,他们不免还是要两府之人打照面,甚至成为竞争对手。

言尺天君府正殿

辰时一刻,

长生几人最后踏入殿中,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目光。毕节此时正站在不远处,见到长生后微微一笑,而在他们身后——皎之正被谷芃芃等断崖山仙童围在其中,礼数周全的朝长生点头示意。一旁的风息冷哼着别过头去,长生也仅是礼貌的笑了笑。

如今华清府和断崖山的关系可算是微妙,但也总不至于撕破脸。说来皎之为人颇有些心机,面上也滴水不漏,虽然未曾交过手,但长生早已隐隐将他视为不可小觑之人。

悬挂在左右耳阁的钟鼎被击响,三声钟鸣后,言尺现身,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极厚书简的胖仙倌,三人站定在五十名仙童面前。

“言尺天君府的授课之期已过一月,为尊天帝陛下旨意,开启首**考。”

说着,那两名胖仙倌各自打开手中书简。倏忽间,长篇浩瀚平展在整座殿宇中,无数的浊墨古字飞出,它们仿佛有生命般扭动着身体在空中胡乱飞舞,其中有一部分落入人群中,有些不断飞掠选择所要停留的对象,有些似乎没挑到满意的,转身又飞回了书简中。

长生面前刚刚好停留了一个“玉”字,不知是不是过度延伸了这个字背后的涵义,红晕慢慢爬到了他的双颊上。长生试着将它赶走,但偏偏这个字认准了他似的,不仅赶不走,还不许其他的字靠近长生。

相比长生这厢,玲珑这可热闹多了——面前平白多了好几个不同的字,这些文字似乎为了争夺风息的青睐而大打出手,其中力有不敌者直接散成墨汁,溅了一旁的崇吾和有悔一身。

很快,五十名仙童面前尽皆对应着一字。

言尺天君抚了抚胡须笑道,“我猜,你们一定好奇我准备了什么样的题目对吧?毕竟这么新奇有趣的出题方式应该没人见过!”

此话刚出,不知谁在下面短促的喊了句“不好奇”,顿时传来阵阵哄笑声。

言尺天君颇为自得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谁说的?”

一片寂静……

“没人承认是吧?”言尺气定神闲的拔掉一根胡子,对其请吹了口气。

只见漂浮在空中的胡须陡然变成条方正的戒尺,朝着人群中的某处便是狠狠拍下去。

“哎呦”一声痛呼。言尺露出一副“果然又是你”的表情。

“长生,我记得我让你抄十遍天族通史对吧?”

长生双眼一黑,只得点了点头。

“别以为不用来上课便能逃脱罪责,该交的还是要交!”说着他捏了个咒丢到长生身上,“最后宽限你三天!再不按时完成,后果自负!”

惩罚完长生后,言尺朝向众人道:“现在,所有人用手去触碰你们面前的文字,第一轮测试的入门帖,就在其中。”

“入门帖?”长生疑惑,“好端端的测试又不是什么宴会……”他带着疑虑点开“玉字”,只见墨汁散去又重新凝聚一句晦涩难懂的话:魂乎归来!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只。

长生来回读了好几遍也没明白其中的含义,若从字面上理解还好,但若想弄清它和这场考试有什么关系?怕是比抄十遍书的难度还要高一些……

“此次第一轮考试,我已事先将同府抽中彼此的可能性排除,保证彼此对手皆来自他府。”随着言尺的话音落下,长生等人面前的文字散去。

“方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诗句乃是你们第一轮测试的时间。”言尺环视众仙童迷惑的神情道:“接下来的三场进阶测试将会在一个月内全部完成,皆是会根据三轮成绩高低确定你们在言尺天君府考核中的成绩。本月共有三个满月日,破解诗句中隐藏的时间线,在对应的月圆夜进入自行选择“门”,即可进入辩论考试之中。”

自左右耳阁中陆续走出仙侍数十人,他们每人手中皆托着锦盒一副,其中放置有十二枚标注着十二时辰的令牌。仙侍按照顺序站定在各府仙童面前,“在此十二张令牌中选择一张,当你们解开时间线后,令牌中会自动出现可供你们选择的四道门。”

“请仙童选择令牌。”站在长生面前的仙侍将锦盒推进,长生凭着感觉拿起了“寅时”的令牌。

“所有人必须要保管好你们手中的令牌,若令牌受损,你们将无法进入辩论考试的领域内,或者,无法从领域中离开。”

言尺拿出星盘大致做了个估算,随即郑重道:“三日之后是本月的第一次月圆日,第一轮辩论赛将在那时开始,在此之前尔等必须破解时间之谜,并选择适合你们的门。赛场瞬息万变,祝你们好运!”

子夜时分,六人再度来到琼台宴。

按照事先与星夜的约定,他们必须在三日后的首轮测试前必须攻克塔楼第二层,否则两个任务相互影响,饱受其扰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在上一次啊的对阵中,因为伽湘的加入,即使再没有幻魔的加持下,所有人也勉强消耗了星夜将近七重灵力。长生心中暗惊,他原以为没了幻魔,伽湘的身体又刚恢复不久,便是能在星夜手下坚持已是不易,可谁知竟还可以更胜一筹?

长生忍不住将注意力转移到星夜的身上——说来牛肉干平时严厉且不言苟笑,长生与他向来不睦,原因无关其他:仅是他对长生的一贯折磨。

正如风息曾说过:长生素来难逢敌手,却在和星夜杠上回回吃瘪,可偏偏越挫越勇,分外有精神,也分外有生气!而星夜平时高冷苛刻,唯独遇上长生时少了份淡然,多了份计划被突然大乱的猝不及防。总而言之,这俩人平时一个高高的端着,一个远远的飘着,却在撞到一起龇牙咧嘴的时候生出些不同得火花来。

长生嘴上不曾承认,但心里也有些认同风息的话,说来归根结底——自己和星夜那家伙天生八字不合,如今得知其是玉纶可以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后,更加是说不出的尴尬和麻烦。

他的意识短暂的飘出,却被迎面痛击而来的强劲灵力唤回体中。星夜剑高速旋转化作一阵寒芒,剑锋挥出毫不留情,长生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刻严阵以待起来。

“列阵,长生!”有悔朝他喝道,“璧吴起防护盾牌,伽湘以雪咒加固。”

话音尚自回响,星夜连续三道强横的攻击便直撞了上来。

强烈的撞击声震颤着整个二层塔楼的空间,众人只见原本已有人头般大小的洞隙继续向外扩大,不断有坚固的岩石从其中坠落,天光也在这过程中笼罩向塔楼二层更广阔的地界上。

众人见此情景不免都愣了神,谁知竟在此刻,星夜再起凌空一剑,雪盾瞬间破碎。

长生率先反应过来,大白兔如瞬间复活般割破空气迎来,两相撞击下均是退后一步。风息趁机连发五箭,这已经是他能连发箭数的极限。

只见,五支系着紫缨的箭矢越过大白兔直接刺向早就震荡不已星夜剑光,而在这途中,它们各自减缓速度,第一支箭原速攻击,其余紧接而来。

激荡的脆响袭来,剑光在五支箭的先后攻击下渐渐消散。

星夜冷眼持剑再次击来,却不知怎么,一个细微的踉跄,星夜剑竟然因此脱手,剑光稍纵即逝。与此同时,同时八个傀儡人挡住了他的全部去路。

终于,穹顶不断扩张成四方端正之门,一袭宽阔长梯自其中落下,最终固定在众人脚下。

有悔惊讶的收回困住星夜的傀儡人,他愣愣的问道:“上师,这是?”

“三层通路已经打开……”星夜沉声道,“上去吧。”

六人依次顺着长梯走到了塔楼的第三层。

三层塔楼之上依旧广阔,但相比二层毫无一物,这里却多了六架立式铜镜,镜面朝向六个不同的角落,围绕成圆,一束天光自穹顶的细小缝隙中落向圆的中央,成为偌大空间中唯一的光源。

长生走向其中一架铜镜面前,上面积了一层薄灰,这使得人影落在上面只能勾勒出朦胧的形态来,他下意识伸出去擦拭其上的灰。

一双冰冷的手却霎时抓住了他的手腕,星夜道:“所有人都不要碰!”

这话一出口,其他有这打算的人也立时放下。

星夜的手格外凉,长生被握住的地方起了层鸡皮疙瘩,他不解的看向星夜,却听他说,“今天开始你们的通关试炼暂停,所有人将精力集中于接下来的考试中。”

说罢,空间瞬移,他们又回到了云梯之外的院落里。

“接下来,你们的课程将只有华清天君和弱风负责,我,马上就要离开天空台了。”

离开天空台?

长生眼睛不由得放大,他心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且看其他人也是如此。

自从见了华清府,星夜对他们向来严苛且毫无情面可讲。但也因此,他是唯一一个从头至尾始终陪伴在他们身边的人,教习他们课程,甚至解决他们的麻烦。

崇吾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他迷迷糊糊又小心翼翼的问,“上师,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所以你才开玩笑?”

星夜听到这话,严肃的神情终于松懈了下来,“不是,天帝陛下教给了我新的任务,所以饿哦要回到人间去。”他环视众人一眼,“华清和弱风虽然行事素来散漫,但他们都是九重天名副其实的神仙,遇到不可为之事要寻求他们的帮忙,但更重要的是:要学会自己长大。”

说着,他目光落在长生身上,并非一闪而过的瞥见,而是找准目标后的凝视:“一个月的相处,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作为你们的教导者,我再送给你们最后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人会将自己保命的东西教给你,所以不要依赖你的老师,或者说任何人。能让你在这世上活下来的,总是要靠你自己去寻找才行。这东西或早或晚,但总要去做,逃也逃不开。”

他喉结滚动,似乎强行将什么东西咽了下去。

“都回去休息吧……加油。”

竟然还说了加油……

星夜说着,并没理会众人或不舍或惊愕的神情,转身回到塔楼中。

云梯转瞬消失,天帝的神像慈悲的望向脚下之人。长生不禁拿出怀中的藏好的木簪,心底空落落的,元灵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得而复失了一般……

他有些话想对星夜说,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自然他也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会怎么样。但长生还是想说。他留到最后,等所有人都离开了,缓缓扣响神像。

咚咚咚

没有人回应他。

长生抿了抿嘴,道:“上师,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是在瑶池,那个时候我为了救鲤鱼仙倌,不小心把你吊了出来,虽然算不上值得重提的往事吧,但还是要谢谢你当时救了鲤鱼仙倌,否则我也没法到华清府来进学。”他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变低沉,“没办法来这里的话,也就不会遇到你了……”

面前的神像中似乎传来些响动,长生却毫无察觉继续道:“后来第二次见面我又顶撞了你,还让你在大家面前丢了脸……虽然你罚我我心里有气,但的确是我不对。其实后来你一直都很照顾我,虽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吧,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最后我要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有对我说的话。我知道你是对我说的,你放心,我会好好修炼,不会让你丢脸。”

一阵清风徐来,长生头顶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动,他见神像毫无变化,遂深深鞠了一躬,。

可谁知,一双皂靴竟落入她的眼中。长生抬起头,却正好对上星夜的双眼。

“你……”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声音。

长生尚且半张着嘴,却被星夜抢先一步打晕了。月白少年仰倒在星夜怀中,星夜拦腰将他抱起,折身回到塔楼中。

他将长生放好,再难抑制胸口的麻痹与剧痛,呕出一口黑血。

“离人刃咒术,生者死,死者生。一人蚕食另一人的生命,直至一死一生为止。”西山的话言犹在耳。

星夜支撑不住身体,他靠在长生歪着脑袋旁。

少年温暖且均匀的鼻息让他原本冰冷的面具上渐渐生起层水汽。星夜嘴唇不自觉变得干涩,他轻轻舔舐,像躲避瘟神般忙不迭的消失不见了。

“你都忘了,真好。”星夜喃喃,“他对你有了心思,这样,或许你就能好好活着。”

回应星夜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少年身上清水白莲的香气。

“长生,你会像我想你一样想我吗?”

“会吗?”

长生第二日醒来之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后脑勺酸麻胀痛到了极点,他龇牙咧嘴的挣扎起床,不由得悚然一惊——他莫名其妙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忙不迭的从居所中爬起来,却发现手中还握着那枚木簪。长生在晨起的茫然和错过修炼的焦急中寻得一丝平和与慰藉,他情不自禁笑了笑,将纸木簪盘在发间。

待他收拾齐整,离开幻境居所回到华清府院中时,华清和弱风,璧吴,崇吾,有悔,伽湘和风息正站在一处,对着与他们站在对面的星夜说着什么。

长生暗地里跺了跺脚,心里打鼓要不要上去,几经纠结,还是决定主动服个软。想着想着,他走上前,对着众人和星夜深深鞠了一躬,“上师,天君,抱歉我来晚了!”

风息插话道:“长生,星夜上师现在就要走了。”

这么快的嘛?

长生出乎意料的“啊”了一声,众人均将诧异的目光投上他。唯有星夜冷漠的转过头去,在那瞬间,长生非常不确定的发现星夜脸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形销骨立,难以言喻。

星夜的出现和离开都是一个谜,原因均是——天帝之命。长生对“再见”两字难以启齿,但这个心思却在星夜破天荒对自己说“再见”两字后发生了些许变化。

其实很多再见之时场面话,很多说了再见的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一生都没有再见过。

只是星夜将再见说的极为笃定,就好像他们真的会再见一样。

众人将星夜从三重天云烟台送下了界。待他身影消失后,除了华清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长生目光眺望向散开复又聚拢的云海,一时间竟发起了呆。风息的大头猝不及防占据了他的视线,只见紫衣少年眼神古怪的低声道:“长生,你昨天晚上为何留到最后,是不是和星夜上师说了什么秘密?”

长生嫌恶的撇了撇嘴,“我和他能有什么秘密?”

风息一脸莫测高深,他趁周围众人注意力都在别处,忙凑上去问道:“昨夜分明看到,星夜上师抱着你离开了塔楼,难道是我在做梦?”

长生猛地被口水狠狠呛到,登时伸展手臂勾住风息的脖颈用力勒紧。“你做的什么鬼梦?风息我警告你,若你再敢瞎说,看我不把你的龙尾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