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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国门主—敖烬(78)

极梦的身影逐渐闪现,带着些许欣赏的笑意。

“不愧是你,能发现离人刃和梦魔之间的关联。”极梦好整以暇的取下帷帽,他双眉之间的眼睛半眯着,原本空洞的灰白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瞳孔的轮廓。

“我已经如约将你的朋友们放走了!”脸色苍白的男人颧骨扬起,似笑非笑的抱起了双臂,“来啊!说说看,我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长生无声无息的向后退了一步,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刀刃上反射的寒光在他的脸上短暂停驻后,又出现在极梦将要睁开的第三只眼睛上。

“苏己!”长生缓缓吐出两个字,“虽然我不知道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但她最后却未得善终,对不对?”

极梦无悲无喜,“你继续说……”

“在你给我们看到的梦境中,星夜称她为梦魔,那些怪物受她驱使。但我也看得出,她被魔族牢牢控制着,一分一毫都受人胁迫。”

极梦的神色让长生确定了心中所想,月白少年抿了抿嘴唇继续:“你的梦境融合苏己的能力,说明你获得了她的力量,出现在梦境世界中的梦魔也能佐证这点。至于你为何要带走离人刃,离人刃又为何能吸走梦魔……我……”

“阿己因这把匕首而亡。”

“为什么?”

“为了改变那两个孩子的命运……”

受德毫无犹豫跟着白衣武士落入人群中,他身上的鬼面客服饰褪下,红衣影影绰绰,却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你们看,那是不是受德王子啊?”

“哎!真是王子殿下!”

“原来鬼面客是王子殿下所扮?”

越来越多的臣民将受德围堵在摘星广场上。

山呼海啸的喝彩和臣民们的朝拜,如同潮水不断涌向他。他被风浪吹向万人之巅,无可奈何的失去了本要寻找的目标。

姬发飞快的越过人群,他身上的武士服和面具被毫无犹豫的丢下。在飞速离开的路上他忍不住回头,眼看身后一袭红影消失在人海中,原本急促的步伐终于变慢,变缓,最终踉跄的停在了朝歌西城门旁的山丘上。

山丘最阴暗的角落里站着六名黑衣人,他们护佑在一辆马车的外围。每个人都目光肃穆,严阵以待。见到姬发出现,几乎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出不解和疑惑。但命令让他们摒弃杂念,训练有素——黑衣护卫齐声跪倒,他们脊背笔直,行的乃是西岐之礼。

“二公子!”

“公子!”这一声乃是女儿家的呼唤,温婉恬静下还多了些隐隐按捺的期待。

邑姜静站在马车前,见姬发朝自己走来,她克制着欣喜,面色柔和的迎了上去。

“都安排好了吗?”

“嗯,很快他们会发现是东夷的细作,一切顺利应当!”邑姜对着姬发点了点头,“另外,您的尸首也会出现在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宫中之人本就要动手脚,我们正好借他们的手,金蝉脱壳!”

姬发略过跪着的黑衣护卫,“我想,他们应该告诉你了!”

邑姜神色稍一动容,随后又恢复如常。

“这本就是公子的命令,发布或撤除都是您做主,我们不过是遵照命令行事罢了!”

邑姜这话一出,六名黑衣人的头压得更低了。邑姜看也不看他们,手中一把长剑交到了姬发手中,“事不宜迟,公子先行一步,待邑姜处理好朝歌城的后续之事,定会与您相见!”

“我回西岐这事儿,父亲和大哥?”

“此事除了我父和我知外,再无他人知晓,公子尽可放心。待公子归于西岐,一切便可以按计划进行。”

长久的静默,月光柔和照射在山丘上,笼罩着姬发的枫树在不经意吹来的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枫叶飞舞,伴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几朵卷入风里的桃花,不经意划过姬发的脸和手。

像极了斜阳余晖下,受德温润拂过自己时异样的触感。

那孩子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邑姜,抱歉!”

姬发久久,像叹息般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公子,你在说什么?”邑姜的手紧紧捏在一起,“抱歉……什么啊?”

“我还不能离开朝歌……”

“是因为三王子受德吗?”

姬发默然。

邑姜脚步一顿,她掩饰好方才稍稍散乱的心,再次缓声温言相劝:“公子,您知道的,若您决定不离开,在受德王子的生辰宴上,大王会宣布你我的婚约。我明白公子对邑姜无意,但是……”

“我知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邑姜的微微张着,她本该开心,但为何却一点都高兴不出来呢?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无论是朝歌王宫中的暗害,还是西岐都城里明争暗斗,她都想在他前面,做在他前面,她冒着多大的风险才能促成今夜之事。

她将儿女私情放在一旁,为了共同的大业以身犯险。摊位老板的暗语接应,有意安排冲散众人的人流,极短的时间内将西岐刺客安排进红武之争,又甩掉了刻意想将自己引走的王宫暗卫……每一步稍有差池就是生死大事。自己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他要……?

波涛汹涌之后,复杂的情绪被死死的压制,好像消失了一般。

“那我这就将安排好接下去的事宜!”

邑姜单膝跪地,她示意身后的人离开,黑衣人和轿子随即消失。

空旷起伏的山丘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邑姜的手中渐渐滑落出一柄匕首。她双手颤抖着扬起,缓步走到了姬发的背后。

“公子……”

邑姜声音颤抖的叫住姬发,她从背后握住了姬发的手。

姬发转过身的瞬间,匕首落入姬发怀中,锋利的刀刃刺向邑姜心口的位置,好在刺的不深,像是仅擦破了油皮般……随着邑姜的手松快,惊慌的姬发也松了手。

那匕首也落入地上,闪烁着银光……

“邑姜你……”

邑姜捂住心口跪倒在地上,她神色坚定,一时间像换了个人一般。

“对不起公子,邑姜不能让你再继续错下去了”

姬发背后猛地袭来一记重击,他花还未能说出,到底还是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月色突然像被撕开了一道裂缝,带着墨铜色面具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伤口并不严重,你放心。”

星夜蹲在姬发的身旁,邑姜的手握住了姬发的手,她仿佛摩挲着少年手上那道疤痕。

“他真的会听我的话吗?”

“会,离人刃,可使持刀者听命于被刺者。从现在开始他会一步步如你所愿。但切记,你所能做的仅仅是引导,若干涉太过,一切都将与你所愿背道而驰,再也无法挽回。”星夜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有熊族邑姜,好好完成天帝交给你的使命,辅佐姬发继位西伯侯,占领商朝,建立西周。”

“是,趁女谨记陛下嘱托,必不负使命。”

星夜冷漠的一挥手,邑姜也跟着软到在姬发怀中,两人的身影消失。星夜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离人刃,他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

“来了!”星夜好像预料到有人会出现,语气稀松平常。

迎着月光,苍老妇人的容颜渐渐显现。苏己站在星夜的身旁

“今天这一局,虽然是你占尽了先机,但最后赢的人还是我。”

老妇人的脸上说不出的云淡风轻,她浑浊的双眼里温柔而深沉,似古波潭水,敲不出丝毫的情绪。

星夜破天荒的点了点头,“这我承认……没想到,傀命舍不得除去玄鸟。”

“不是傀命舍不得除去玄鸟,是姬发舍不得杀死受德!”

“有什么区别?”

苏己叹了口气,老人的叹息伴着重重的咳嗽声,星夜侧头瞥了她一眼。

人类的寿命终究有限,她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苏己的咳嗽声渐渐平息,“说来还是你们天宫布的局好,摘星楼是堕仙楼的倒影,两者相连接。只要姬发杀死受德,这两个孩子的命格又能重回天族所写的轨迹上,而玄鸟的元灵也会落到天宫的手中。”她转念又问星夜,“不知傀命知不知道,你们承诺过——只要受德一死,玄鸟便能摆脱逆天命格,被天宫宽恕,其实都是假的对吧?”

星夜目光渐渐冰冷,隐隐的杀机弥漫开来。

苏己也不在乎是否会激怒星夜,她开诚布公甚至带了些嘲讽之意。

“机关算尽,还不是被我一招所毁?姬发的确如你们所愿动了杀机,但我也借刺杀之事让那孩子明白,受德在用命保护他!这次我赌赢了!”

星夜手中的离人刃横陈在苏己的脖颈间,但距离却不足以致命。

“若你破坏掉神魔有关玄鸟逆天命格的规定,我会杀了你!”

“你是要杀了凡人的我,还是身为魔的我?”苏己像是怕星夜杀不死她一样,还可以朝刀刃上靠近了几分。

星夜下意识的后退。

“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吧?”

苏己也不逗他了,“你放心吧,不用你杀,我这副身体也命不久矣了……”

星夜觉得索然无味,他收回离人刃,像是想起了另一桩事……

“今夜,天帝让我开启了一个人的记忆。你猜是谁?”

“谁?”

“邑姜!”星夜顿了顿,“你知道离人刃的功效吧?”

他见苏己不说话,“邑姜会控制姬发完成天宫的使命,这并不算破坏协议。魔族,必输无疑。”

“只可惜输赢,我都看不到了!”

苏己转身打算离开,星夜叫住了她,“等等!”

“你离开魔族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帮我?”苏己笑的无奈,“星夜,你知道我的本体是什么吗?”

苏己伸出手,无数只利爪从她的手掌中挣扎着试图逃窜。苏己猛地握紧掌心,“这人间之人最恨老鼠,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六界生灵最恨梦魇,我,便是无数人弃之如敝履的梦魇所化。你知道我是梦魔,却不知我因何成魔,对吗?”

星夜终于明白了苏己的意思,“是寒池塑造出了你?”

“对!”苏己望向渐渐向下滑落的月亮,“我本是这六界最阴暗生物的集合体,不该出现,也不该有自己的意识。是魔君创造了我,所以离开了他,我什么都不是。星夜,你并不能帮助我!”

星夜的沉默给夜色平添了些许悲凉。

“魔君说过,若我任务失败,便会将我打回原形,没有任何意识,像那副丑陋的模样般浑浑噩噩的在别人的阴暗晦涩的梦里。但我不想那么活着,所以我接下了这个任务,变成了一个寻常的人间女子,少年时结识了他,入朝为官,看着他娶妻生子,成为商王,辅佐他平定江山,最后又看着他寿终正寝。”

苏己在讲述他和商王文丁的故事时十分淡然平和,像是诉说着百年前,有关别人的故事。

“苏己!”星夜向来低沉冰凉的声音猝不及防拔高了些许,“有个人,我猜你或许想见一见。”

“谁?”苏己猛地转过身来,古波不惊的神情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让他自己告诉你吧!”星夜的身影渐渐淡去,与此同时,在他站立的地方,另一个人渐渐出现……

回忆的影像被猝不及防的掐断,长生看着眼前的极梦,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魔族承诺你,若你助他们成事,便会帮你复活苏己。这些梦魔,梦境,你抓的异腥童都是复活苏己必不可少的条件对吧?”

极梦将笑未笑,“对,也不对。”

对,说的是长生刚才的话。

但不对,又是在哪儿呢?

极梦指着自己眉间的灰色异瞳,“阿己临死前,把她所有的力量交给了我,而她残存的唯一意识,就在我的身体之中!”

他一步步朝着长生走近,直到他能蹲下身,让少年清晰的看到——在他灰色眸子里,红色的瞳孔轮廓中:仿佛有一名蜷缩的女子在静静躺着。

“我眉间这颗没有显现的瞳孔——就是阿己最后的意识。梦魔,异腥童身上的梦魔,我搜集到六界各处的梦魔,都会化为她的神识,给她带来无尽的力量,不会再有人能随便伤害她!”

长生深陷震撼之中,他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你将你自己作为死去魔族魂灵的容器?你也是异腥童?”

极梦笑着摇了摇头,“魔族幼童是最好的储存容器,但成年的神族并不行,我是唯一一例成功的,除了我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可以。”他突然展开双臂,声音陡然激昂了起来,“魔族可以寄存在神族身上,神族就会变成魔!同样的魔族也可以寄存在神的身上,成为神。这就是异腥童,或者不该说是异腥童,而是一个新的物种!”

笑声渐收,极梦的口中渐渐变化出两种声音,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仿佛属于名老妇人。两个声腔交替着诉说着同样的话:“离人刃致死苏己,所以它能吸引世界所有的离人刃。对了长生,你记得我说过,还差一样东西,我就能复活苏己吗?”

伴随着极梦脚步的逼近,不安的情绪在长生的身上蔓延着,“什么?”

他一步步朝着向下的甬道退去。

“一个新生且强大的身体!长生,你猜猜,我找到了那具身体没有?”

长生卯足了力气想朝甬道跳下去,可来自身后强大的吸力却令他一步步的后退,脚下的砖石破碎,他紧咬着牙关,却什么都做不了。

“别抗争了,你根本不可能从我手中逃走!”

从极梦的身后飞出无数可怖的东西,仿佛长生意识最深处的恐惧被这个人探知的一览无余,那些东西几乎都是以他最不想看到的物事所化。

长生转过身面朝着他有史以来最深的恐惧,在危急关头深吸了一口气。

大白兔骤然飞出,“天地无极,玄阴引动,破!”

惊天动地的剑光杀影,虚假的恐怖消失,长生手扶着剑半跪在地上,斗大的汗珠顺着头顶流了下来。

“长生,你还记得这个剑诀是谁叫你的嘛?”

谁教他的?是啊,是谁?

长生搜肠刮肚在记忆中探寻,却没有结果。

“怎么会,想不起来?”

他喃喃自语的同时,极梦的手已经落在了他的头顶。

“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很痛苦!”极梦说着压低了声音,“哪怕是为了那个家伙!”

突然间,又一寒芒闪过,强劲的灵力瞄准在极梦扣于长生头顶的手,几乎想在一瞬间将其齐腕斩断一般。

威胁下意识的让他收回了手,墨铜色的光在眼前倏忽闪过,紧接着,连带长生和离人刃同时消失在极梦面前。

极梦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望着漆黑幽深的甬道口。

“愚蠢,让他活下来,你的命可就没了!”

长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躺在一个人的臂弯中。

周围是呼啸的风声和一望无际的黑暗。

抱着他的人周身冰凉,像是一块毫无可能融化的寒冰,长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醒了?没事了……”熟悉的声音让长生不敢相信。

他迟疑的抬起眼,在逐渐恢复的视线中,“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

“星夜……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