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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国门主—敖烬(88)

“邢王殿下到!”

传令的仙倌声音响彻琼台的每一个角落,琼台上所有仙族几乎同时朝地坤宫的方向恭敬行礼。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闭目凝神的妖尊不听,冷眼旁观的华清天君和面含嘲讽的鬼王虞城。

敖霜身着紫金色华服,正是在沐花礼上被长生毁掉的那件。

她头戴九华十二金钗,飞仙髻以孔雀玉簪高高盘起。

“参加华清天君!”恭敬行礼的断崖山仙童身着龙纹黑甲,极尽华贵非常。

敖霜虽说穿着华贵,但妆容却简洁有致。她一拱手,“华清天君。”

“敖霜天君。”华清重新换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近段时间来,华清天君和邢王敖霜在公开场合会面可称得上是万众期待。

这二位如今在九重天算是力争首席天君的唯二候选人,自然在天宫乃至六界都各自拥有旗鼓相当的信徒和拥趸。

一方是以“天魔大战功臣,六界第一白发冷美男,持笔定江山”为口号,打的是“资历高,声望好”的名头。

而另一方则以“万年来第一位女天君”为标榜,三十年来由“中位神晋升天神最高纪录,出生高贵的龙族公主”自居,更是靠着“御法守正,亲弑魔族余孽,与不肖兄长划清界限”而拥有一大批狂热信徒。

此刻,无数双眼睛蛰伏在各个角落,紧锣密鼓地观察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两名候选人,他们不肯放过任何的微表情,肢体动作甚至是每句话的言外之意。

长生,崇吾,有悔,璧吴和伽湘彼此交换眼神,恭敬行礼道。

“华清府仙童参见邢王殿下。”

相比克己守礼的伙伴,风息就格外随意了些,“姑姑!许久不见,您老身体可安好?”他笑得狡黠,似是在故意打趣敖霜。

敖霜美目横了他一眼,眉宇间似有无奈,“看来天君对风息确是照顾有加,这小子已有数月没来看过我这个姑姑了,当真是没良心的很。”

华清神色未变,“自弱风出事后,风息便替我主持府中大小事宜。由此可见,是邢王教养的好。”

“哦?”敖霜故作惊讶道,“怎么?弱风仙倌还是没有消息吗?”说罢,她似想到了什么,“二郎真君何在?”

“属下在!”随着她的召唤,身穿金甲面容瘦削的殿前武士自远处缓步而来。

二郎真君乃是邢王座下第一神君,掌御敌施刑,灭魔缚神之职责,向来都是敖霜刑罚御下的左膀右臂。

在此次琼台宴上,他亦负责九重天的层层关卡的设防与换岗工作。

二郎真君面容冷峻,双目狭长自带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势,而他素来闻名的第三只眼则横卧于双眉中间,兀自紧闭着。

“天君。”他声音嘶哑,乍一张口如同闷雷涌动,连一旁的虞城耳闻都不禁蹙眉。

敖霜转向华清,“二郎神近期一直在追踪天宫的魔族动向,若弱风真的意外失踪,或可一同调查。”

长生闻言不禁抬眼打量二郎神的反应,却他发现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撞刹那,二郎神又神情淡漠的低下了头。

“多谢邢王美意,只不过弱风向来随性惯了,想来不过是在天宫呆的烦闷无聊,不知去了何处闲逛而已。”华清望向龙王御座所在的雷震宫,微露诧异,“龙王此时的御驾也该到琼台宴了,为何还未出现?邢王可有派人去迎?”

“父君今岁身体多恙,故而如今的琼台宴乃是幼弟敖翾。”敖霜轻挪曼步,不疾不徐,说罢竟径直走到了虞城面前。

“说来我倒是要向鬼王殿下致歉。听说闻敖翾不久前在东海之滨狩猎,恰好闯到了妖域西边界,伤了几名鬼界守卫。其中还有您的贴身女使,叫,红桑?”

虞城周身被寒霜覆盖,瞳孔覆上赤红色,隐隐压制的鬼气凝结成灵场向外弥漫。

她早已千年未曾离开过妖域和鬼界,人心对她来讲无异于刀枪剑戟。

长生下意识的握住虞城的手,却被触及冰冷的寒霜震退了数步。

刹那间,他面前人影一晃。

“邢王。”不听无悲无喜,泯然众生。

鬼气与怨念构筑的灵场骤然间退散,虞城的神智也恢复了清明。

敖霜收敛起神色,敌意和隐藏在冷漠下的不安令她兴致索然,

“妖尊。”她敷衍的行了一礼,带着座下众仙童朝地坤宫的座次走去。

长生趁机望向断崖山参加最后一试的五名仙童,

“皎之,谷芃芃,有情,煦冰……”

“等等,那人是谁?”

长生看向最后一名断崖山仙童。

他生着银色长发,连眉毛和发须也尽皆白色。在他的额角似乎有一枚银色蝴蝶烙印,隐藏在须发间,丝毫不起眼。长生忍不住多看那人两眼,但紧接着,他又察觉到另一道落目光。

身着银灰色长袍的清冷女子远坐于地坤宫的座次上。她的目光从长生身上一掠而过,毫不停留。

“风息?那名女子是何人?”

风息顺着长生所指的方向看去,“哦……她是有熊族的族长——邑姜。你问她作甚?”

长生远山眉微皱,“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罢了。”

“眼熟?”华清不解的看着他,“你要说看旁人眼熟我也就罢了,邑姜族长虽为我姑姑座下,但多年来很少离开洞府,也不知这次怎么就破天荒的参加了琼台宴。”

“邑姜……”长生反复琢磨这个名字。

突然间,他脑中一闪灵光。

“邑姜不是周武王皇后的……”

“别说话,佛祖来了!”风息立马拉着长生翘首以盼,“都说见了佛祖菩萨会迎好运,咱们赶紧拜一拜。”

长生无奈,只得随着所有人恭敬地向西方群佛行礼。

佛祖端坐在西番莲花坐台上,他手拈万象变化,佛珠在他手中普照众生。在他身后跟随的乃是西方佛国金身罗汉,文殊,普贤和观世音菩萨。

佛祖落座于兑泽宫前,遥遥与华清,敖霜,鬼王互相点头示意,而最后,他才将目光堪堪落在了妖尊不听身上。

“妖尊,万事安否?”

妖尊不听掌心合一于胸前,声音虔诚无物,“阿弥陀佛,万事安矣。”

若是不知情的仙族小辈,还当佛祖和这位佛国出身的妖尊多年来师徒情深。但稍微了解其中一二的资深仙族此刻只怕都惊诧的合不拢嘴。

所幸,此番微妙的插曲很快便被东方飞来的玄鸟仙阵所冲散。

“天帝陛下驾到!”

整座琼台的满天诸佛无不翘首以待,只见玄鸟口携华珠化为拱门,自门中可窥见百万星辰齐聚。

天帝玉纶足踏玉靴,长发半拢以花木祥云簪,玉漱牡丹的帝君服迤逦而出,发间束带和腰间绶带随风自在波动,相映成趣。九重天汇聚的恭贺络绎不绝,他缓步落座于乾天宫神座之上。

一时间,七色云彩伴随着日月齐辉之景自穹顶一览无余的展现。

九天仙娥群衫在空中勾勒出五彩之颜色,琵琶与钟鸣礼乐齐响。紧接着,玄鸟口中的珍珠有节奏规律落于悬浮在云间成片的金石上,顿成“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

“乐乐旨酒,宴以二公。任任兄弟,庶民和同。方壮方武,穆穆克邦。嘉爵速饮,後爵乃从。”

淳淳之男音起于八宫相交之地,无数手持芴板,合声而歌。

其歌如穆如雅,令人望穿秋水。

可叹长生这位大文盲听得似懂非懂,陈词滥调让他昏昏欲睡。

恍惚间,耳畔传来天帝玉纶清浅的笑意。

“怎么,困啦?”

长生几乎快垂到椅子边的脑袋猛地支棱了起来。

又是一声笑,带着无可奈何和半分玩味。

“要是无聊,就闭上双眼,将灵力汇聚于幻境中。”玉纶闻言对他说,长生惊诧,“啊?为什么?”

“别问,照做就好。”

“哦……”

长生闭上双眼,灵力汇聚于元灵中。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五个凶神恶煞的鬼面修罗将长生团团围住。

“还困吗?”

玉纶好整以暇的站在鬼面修罗身后跟他挥手致意,长生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明晃晃写在脸上。

“动手吧?”

他打了个响指。

长生歪头看向他指了指自己,“我?”

玉纶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你,是它们!”

鬼面修罗同时抽出刀锏砍向长生,这一刀刀的非但不留情面,反而可称得上是杀机迸现。

“要不要这么狠啊。五个人,一人一刀,还分拨剌我?”

长生连抽出大白兔的时机都没有,他整个人半靠在地上来回打滚,可偏偏这些修罗就瞄准了他砍,出手一个比一个快。

“你这样可不行,他们是不会累的,而你会。”

长生躲得左支右绌,“那我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知道。”玉纶双眼似明似暗,长生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在刀锏一齐砍在长生身上的同时,自他胸口迸发出剧烈的虹光,熊熊烈火吞噬了五只诡面修罗。不仅如此,烈火自长生脚下朝外瞬间扩散爆发,一瞬之间就将他和长生所在的空间变成了无边火海。

火舌如恶鬼吞噬包围向玉纶,却在他面前骤然熄灭。

他嘴唇微拢吐了口气,燎原之火瞬间化为焦黑,唯有炊烟四起和一脸懵逼的长生。

“这回醒了吧?”

玉纶看着疾步朝自己跑来的长生,恍惚间竟分不清的记忆还是现实。

“醒了,彻彻底底醒了。”长生将兴奋尽量压抑克制,“多谢陛下!”

“谢我什么?”

“谢陛下先是给我吃蟠桃,助我提升了灵力,又帮我控制体内的火之源。”说着,他双手抱拳,弯腰九十度恭敬的鞠了一躬。

玉纶无可奈何的含笑望着他,却恰好瞧见了他脖子上系着的桃木剑吊坠从衣领中露了出来。他的笑意凝聚在脸上,缓缓荡漾成一丝探询。

“你脖子上戴的是何物?”

长生不动声色将桃木剑顺着右衽放回了原位,“回陛下,这啊……是我一直佩戴在身上的保护符,不是什么起眼的物件儿!”

他朝玉纶没心没肺的一笑。

“还愿礼,开始!众仙童登高台!”

空间之外传来了传令仙倌的宣读。

“琼台宴开始了。”玉纶重新恢复身为天君应有的神姿品态,“仙童大考,万事尽力。”

“喂,长生?”风息的大手在长生面前晃了晃,他空洞无光的瞳孔瞬间恢复神色。

“怎么刚才叫你都没反应!”风息一把将长生拉起,“走,到还愿礼了!”

“还愿礼?还什么愿?”长生被风息夹着走向高台,风息边走边说,“三日前的灯会祭礼啊!”风息手中变出一方早已熄灭的莲花灯盏,“我们每一个抽到花灯的人都是要还愿的,这可是今天的一大看点!”

琼台宴最中央的高台象征着五行,三府仙童与九重天的仙娥,仙倌齐聚于其上。长生跟在风息身后混在人流中,“你拉着我来干什么?我又没有花灯!”

“放心,我帮你留了!”风息手中凭空出现了另一座花灯,“喏,给你!”

长生接过灯盏,却这灯身上用狂草写着鬼画符,竟是半个字都不认识。

“来,给我掌掌眼!”风息皱眉瞧了半天,“这好像写的是……吃饱就睡,没心没肺,整天宿醉?”

“只怕是人间某位达官显贵的公子哥许下的吧?”长生好笑的拿回了花灯,“逸少,也真是个妙儿……”他见周围人都将灵力灌注自己手中的花灯,也依葫芦画瓢,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这写着奇葩祈愿的莲花灯中。

数以万计的灯盏不约而同的从他们手中飞出,缓缓于空中聚集。几乎同时,传令仙倌再次宣告,“迎百花!”

“百花礼……老曹!”长生朝着百花礼台的方向翘首望去,百花礼向来是由花神府花神曹植和三花使主理。长生自从进了华清天君府,至今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未曾见过老曹和牡丹他们了。

百花台位于高台的正北端,远远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衣,束发凝眉的女神官趋步登上百花台,随着她的双手结印,灵场自周身荡漾开,一时间,围绕在高台四周的土壤中,数百颗种子破土发芽,彼此缠绕蜿蜒的盛开出万般色彩。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清冷的女声短促的念白响起,海棠,梨花尽皆盛开。

“芙蓉皇,云隙光,思慕少艾,几番彷徨。”

“是辛夷!”长生一跃而起,却只看到了施法使百花盛开的辛夷,却根本没见到老曹,牡丹和连翘的身影。

“其他人怎么不见了?”

“礼成!”辛夷毫无感情的声音念道,她单膝跪于百花台上,双臂用力向上伸展的瞬间,群花纷扬而起,所构成花海也跟着升入空中,飞向群灯所在的高处。

辛夷目光沉静如水,她朝天帝玉纶微一点头,正打算离开,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久违见面的长生。

“辛夷姐!”

长生的声音淹没在群起的喝彩声中,但辛夷读懂了那孩子的嘴型。长生眼睁睁看着辛夷望向自己的目光停驻了片刻,她表情未变分明认出了自己。

可下一刻,她竟像见了鬼似的跳下百花台,头也不回的隐匿于人群中,向琼台宴外围而去。

“搞什么鬼!”长生拨开人群,直接将身后风息一干人等的呼喊全都抛诸脑后。

片刻功夫不到,辛夷就像是脚下像生了风,任凭长生如何躲避涌来的人群追赶,都始终无法靠近她半分。

整个琼台除了靠近最中心高台的八大神宫属于内围,有专门的区域划分和森严管理外。越靠近外围的地方,即便有天兵天将严加设防,但人流和秩序依旧是相较杂乱的。

无数人影和脚步在长生面前交错,眼看辛夷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长生的脚步也徒然的放慢了。

有问题……

长生力有不逮的喘着气,他心中反复思量,越想越觉得不对。先是老曹让华清给自己传话,叫自己不要回花神府。再是琼台宴上花神无故缺席,只留了唯一一个花使主持百花礼。

可突然,人群中的一抹红撞进他的视野里。

刹那间,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一个失踪许久的人站在辛夷消失的地方驻足站立,任凭周围人群熙攘着想要挤进琼台的内圈,他却好似入定了般岿然不动。

那人的目光深邃而呆滞,却在与长生对视的片刻,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是弱风。

弱风和长生两相对视,中间隔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后,两人几乎同时迈开步子。

只不过一个是疾步而走,另一个则是玩命狂奔。

身后的喧嚣越来越远,以至于长生未能听到传令仙倌再次宣告,

“礼毕,仙童大考第三试,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