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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国门主—敖烬(90)

我的意识很微弱,周身没有任何感知。

像被火焰包围着,透过一双不属于自己的眼睛,朦胧的看向外界。

没有记忆,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但却总能听到他在心里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声叹息,每一秒发呆时胸口的起伏。

直到他的朋友叫了他的名字。

我才知道,他叫长生。

长生生活在名为云第城的仙宫里,他是个小神仙。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那种。

这可能和他体内汹涌的火焰之源有关吧……身体里隐藏的巨大力量让他也成为与之相似的人。

我的意识时有时无,每次显现都靠他身上的火之源的功劳。

一旦他灵力涌动,或者有了情绪上的波动,我的意识便显现了出来。而当他身上阻隔火之源的神秘力量发挥作用时,我又会陷入不知何时会结束的沉睡。

我从未和他说过话,我猜他害怕我,正如我害怕他一样。

不了解的共生会催发恐惧,而恐惧让我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安心当自己是个长在他心口,安静而畸形的疤痕。

可直到危险将我唤醒时,我沉默是金的时光也结束了。

当时,我从他的方向看到了那名女子。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从不熟悉的词——魔族。

他所有可以为之傍身的力量都被锁咒封住。

我想帮他,用任何方式都行。

几番尝试后,我发现自己可以操控那枚桃木剑坠饰。

眼前的危机没给我任何思考的时间,鼓起勇气后我开了口。

“我可以帮你!”我迟疑的说。

他显然被吓了一跳,“你是谁?”他试探着问。

“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只能说,“相信我,将她引到近旁!”

长生还是照我说的做了。

在魔族靠近的瞬间,不知灵力从哪里而来,总之,我操控桃木剑杀了她。

杀死魔族后,我身上大部分力量如潮水般褪去消失。

意识不断消沉,还来不及说什么,我又陷入了虚无的混沌中。

大概是长生的灵力不支,他体内的火之源也失去了本应有的起伏。

刚开始我还能偶尔苏醒帮助他解决危机,但每一次耗费灵力,我都会经历失去意识再到苏醒的过程。

直到北魏王宫中,我助他在强大的魔族面前逃走。

筋疲力竭的我只剩下浑浑噩噩的一点意识,而那点儿微末的意识,还让我用以指引他去找那个名叫拓跋嗣的人。

黑暗在那之后无休止的涌来,我预感自己即将回到苏醒前的状态。

在混沌与虚无中,不断下坠……

“既然死而复生,是不是记忆也该回来了?”

混沌中,耳畔充斥着那名魔族诡异的笑。

我不解其话中之意,却见眼前浮现出无数的记忆残片,这些残片聚集起来拼凑出一幕幕景象。

强大的灵力将我包围。

混沌中,我化作了茧,飞往无尽的烈火最深处。

“长生……”

我都想起来了,可……我为什么还活着?

邑姜和长生所在的结界顺着裂缝向下坠落,周围的甬道四通八达。没过多久,他们落在矗立着二郎神像和无数宫灯围绕的地下宫殿。

长生缓缓睁开眼,周遭的环境他从未见过,却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但这对他来说还不是最震撼的,最震撼的乃是他在宫殿最中央彼此对坐着的两人。

有悔和伽湘分坐宫殿中央长桌的两端,他们与长生的目光相对,难以言喻的复杂在其中荡漾开来。

长生眼睛瞪得巨大,整个人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所适从。

而在他未能察觉到的心口,一道时明时暗的光芒其桃木剑吊坠中不停的闪烁着。

“不用看了,他们说不了话,也无法动。”

邑姜站到弱风和有悔的面前,一伸手,两枚锋利的袖剑抵在两人的颈间,两道血痕立现。

“你做什么?”

一抹凄凉近乎疯魔的冷笑在她唇角近乎痴狂的勾起,“做什么,等故事结束,你就会知道了!”

三秋九月,今朝较之以往的秋日更为凉爽。

九月初五便是婚期,西伯侯府和姜府早已张灯结彩。

作为西伯侯之子的姬发和西岐宰辅之女的姜邑,他们的婚礼自被皇室敲定的那天开始便引起了整座朝歌王城的关注。两府自八月底便张灯结彩,姜邑更是带着妹妹入宫,在皇后宫中居住,以待迎娶之日自皇宫嫁入侯府,以示皇恩浩荡。

然而作为这对金童玉女的故国西岐,此次却相对落了下乘。西伯侯因征战未能前往大商出席婚礼,因而派出新封世子伯邑考代表他出席大婚。

虽然其间种种纷杂,但这场大商多年来未曾有过的盛大婚礼依旧成了举国臣民,甚至华夏四野都共同关注的大事。

然而在西伯侯府中,却凝聚着异常压抑的气氛。

姬发立于案前,周身的肌肉绷紧,他的拳头砸在桌案上,只见原本完好的黑木漆桌案裂开了一道口子。他座下的数名黑衣少年,长肩宽背好模样,却随着他这一拳颤抖了起来。

为首之人率先开了口,“公子,我们要不要再派一拨人去西岐探探消息?想必现在大公子在朝歌,必然顾应不上,正是好时机。”

姬发不说话,却看向另一旁半倚在蒲垫上,衣衫不整的少年,“子奭,伤得不重吧?”

少年闻言起身,他赤着的双足点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姬发面前,又旋转着细长的腰身坐下,肌肉分明的肩膀落在桌案上,恰好露出道深可见血肉的伤口来。

“我劝你啊,别想着再派人回西岐,你当姜尚是吃素的吗?”

姬发心绪慢慢平稳下来,他用浸满药汁的纱巾绑在子奭的患处,少年皱着眉朝门外泄进来的月光挤眉弄眼了一番。

随着姬发的那句“好了!”他的表情也随之舒展,狭长却有神的凤眼,长眉舒展自眉心汇聚,于鼻梁倾泻而下,一气呵成。唯独便是他的嘴唇,薄而红润,总该是绝情之人才有的模样。

“相信姜尚吧,若你大哥真有帝王之能,我们大可安心臣服。但若他没有,是你的也不会被夺去。”子奭穿好衣衫,将散乱的长发盘成髻。

“无事我便先离开了,伯邑考的人会先一步进京,说不定此时已经在监视你这块风水宝地了!”

“多谢你这次救了我的人,还为此受了伤。”

“不必!”子奭微微耸肩,“保护你本就是侯爷给我的任务。”

说着,一道黑影略过高墙,少年转眼消失了踪影。

“你们都下去吧,最近风声紧,各自隐藏,等待时机。”

“是!”

一众黑衣少年也作鸟兽散,很快,整座西伯侯府除了新婚将至却苦坐到天明姬发,便只剩下昏昏欲睡的府中杂役。

而在另一头的皇宫之中,受德只身站在宫门前巨大的广场上。月光原本倾泻而下照亮整座皇宫,但却因高大的鹿台而被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受德毫无顾忌的一身红衣,油纸伞在他手中旋转出万千花样。

而面对他严阵以待的则是将近十数名宫廷最高深精绝的护卫与暗探。

“三王子,别为难我们了!”

受德不理会为首的女护卫,他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身影,“豹儿,你在哪?”

人群中走出单薄的少年来,他黑漆漆的双眼望着受德。

“你也要拦我?”

如他身材一般单薄的声音道,“公子,你不该离开。”

受德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宫门就在他的面前。

对于他来说,他可以为了一个人而独居高塔苦苦等待。但,也可以为了那个人未能言说的苦衷选择铤而走险。

“三王子,苏太宰有令,若您依旧执迷不悟,我等不会手下留情,必以一切代价将您制服并禁于宫中。”

“那便试试看,我这本领能不能逃得出你们冲天的网。”

“列阵!”

女护卫不复方才苦心劝慰,她冷冽的低喝,又有五名暗卫从天而降落在鹿台上,除了退路,是半分空隙都未给他留下。

打斗一触即发,但双方显然都未下狠手,亦不想被更多的人察觉到他们这场战斗,一时间想要分出胜负,可谓有些难度。

将近二十人对一人,如同潜伏的黑影下的鬼魅,但却并非无人察觉。

宫门大开,一人驰骋骏马飞奔而来。

二王子仲衍年近二十,生的高大健壮,长发混杂着最坚韧的藤绳编成辫盘于头顶。他身后背着长弓和箭筒。四肢藏有袖箭,胸口挂满飞镖。整个人像是个行走的投掷型武器库。

子启,仲衍和受德乃是商超未来最有可能被议为储君之人,但三人中唯有仲衍的可能性最低,自然,受重视的程度也最低。

好在他天生好武,自十五岁于上将军处修习完全部功法后,仍不知足,遍寻四野名师,渐渐放弃了挥动笨拙的刀枪剑戟,而选择以弓箭飞镖的远距离投射性武器作为主修之根本。今日他回宫,本是为了庆贺母亲,亦是如今皇后的生辰。只是才刚由宫门接近鹿台一带,便被细微的打斗声所吸引。

他弃马改以轻功,这才察觉到被一众宫廷暗卫围攻的人正是他许久未见过的三弟受德。

“疯了吧,这帮奴才敢对堂堂王子动手?”

一连两箭,他射中正围攻受德的两名暗卫,未瞄准任何可当即毙命之处,反而是射在他们的肩头,靠着他精纯的内力将两人瞬间钉到了墙上。

“何人敢放冷箭?”为首女护卫惊怒转过身来,仲衍一落而下恰好挡在了受德面前。

身后少年身上好闻的香气飘进仲衍的鼻腔,伴随着还有他沉重的低喘。

仲衍拿出两张丝帛,递给受德道,“捂住口鼻,他们再给你下软骨散。”

受德瞬间接过丝帛带好,果然好了许多。

“你是谁,干嘛帮我?”

“我是你二哥,冷血的小子。”

仲衍又抽动了下鼻子,他搭起长弓手搭四把箭矢朝向四方,速度之快可称迅雷不及掩耳。又有四人消失,女护卫呵斥下属,又以刚刚的阵型围攻向两人。

“大商二皇子,姬仲衍。”

仲衍将令牌扔到女护卫手中,“五年未归,黑灯瞎火,不认识也正常。”

所有暗卫在确认了身份后同时将悬起的心放下一半,但他们明白,这从天而降的二皇子,也不是为了帮助他们而出现的。

“他们拦你干嘛?”

受德一愣,他素来是知道这位二哥哥的,在他年纪尚小时,两人只会在年节和生辰才能见上一面,比起小小年纪就虚与委蛇的大哥子启,二哥仲衍就显得又傻又没心没肺,他好似看不懂自己不喜欢这两位哥哥,一逮到机会就没完没了的讨好自己,给礼物,像鲶鱼一样缠着自己。

直到他十五岁决定外出云游后,受德的耳朵根终于清净了不少。

“我要出宫,见个人!”

“西岐的姬发?”

“你怎么知道?”

“外界都传,他与你交情匪浅,如今他大婚在即,你又这副模样,必然是要去见他!”

受德内心震惊不已,他实在没想到这个血缘意义上的二哥竟一语道破自己内心所想。

“是还不是,年轻人就不能来句痛快话?”

“是!”

“行,那我帮你!”

“为什么?”

“五年不见,满足你一个愿望罢了!”

袖箭随着仲衍移动的方向射向剩余的几人,因光线昏暗以及仲衍速度和内力的压制,大部分护卫几乎每次都随着他的手起刀落而消失。

终于,两人面前只剩下女护卫和豹儿两人。

“二皇子!”

女护卫拔掉刺在箭头的箭矢,表情阴狠而克制,“您许久未归,宫中的规矩怕是记不太清了。我等是奉了王太后和苏太宰的命令,她们的命令便是大王和王后都不可忤逆!”

“是吗?”仲衍满不在乎,“月知,你是何时从我大哥身边被调走,去了王太后身边的?”

被唤月知的女护卫,面具下的脸一白。

“我猜王太后和苏太宰可没说让人给三皇子下药吧!”仲衍步步紧逼,“你倒是可以解释为事从权宜,但到底是谁让你如此做事的?”

“是我!”

苍老的女声自众人身后传来,扶着拐杖的王太后在苏己和大皇子子启的搀扶下朝着受德和仲衍走来。

“奶奶!”

“王太后!”

太后望向面目有些陌生的仲衍,“他的决定要他自己负责,你干涉不了。”

“受德。你很想去见他?”

受德收起油纸伞,单膝跪在王太后面前。

“是!”

“那你就去吧。你们都退下!”

护卫如潮水退下,苏己神色如常,仲衍表情未变,唯有扶着太后的子启神色一动,随即又恢复如常。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若你能得心中所求。届时,我会如你所愿。”

子夜之时,红衣少年乘着骏马疾驰离开了商王宫,他顺着熟悉的街道,凭借着令牌朝朝歌城外奔去。

靠在摘星台上欣赏月景的子奭半眯着眼,他耳朵忽而一动,只闻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红衣少年纵身在马背上,单手握着缰绳,目光坚定沉静如水,在子奭恶视线中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的西伯侯府中,姬发打开白衣武士面具的夹层,里面掉出片红色的枫叶来,只见上面用小篆写着:“子夜于灵山枫林相见,受德。”

红枫树林,韶华几许,蔓延数十里。

可惜父王砍断了东岸的枫树林,原本的满目鲜红如今只剩下低矮的树桩。

受德一袭红衣站在光秃秃的荒原上,分外明显。

姬发下了马,缓步迈上山坡。

受德看见了他,两人各自朝对方走去。

此时悬月高挂,两道欣长的身影兀自岿然不动,连风都跟着静止。

许久,“你上次要跟我说的事,便是你的婚事?”

姬发心中晦涩难当,但面上却毫无情绪,“对,只可惜,你没有给我机会说出口。”

“哦……”受德垂下了眼帘,“可那是你的问题,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不是吗?”受德朝他迈了一步,两个人只隔着呼吸的距离,“你和姜邑的婚约便如我和姜辛的婚约一样,早就被定好了……既然这样,为何不能说?反正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受德……”

“姬发,你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早就注定好的事,你却不敢对我说出口?”

姬发张嘴,却迎来一阵呼啸而过的风。

系在受德发间本就松散的丝绳被吹入风中。

少年长发飘散,姬发下意识在身上寻找可供系发的丝绳。但受德却快他一步,他解开姬发腰间的绶带系在头上,长发被高高竖起。

而同时,他侧过头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的耳垂。

“三年前是你救了我,红武之争上阻止杀手对我下手的人也是你。”受德攥紧姬发的衣领,“你的武功远在我之上,装模作样的本领,也元在我之上啊。二哥!”

姬发的手握住受德的手腕,他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量就将攥紧自己的手卸了下来。

“等你到我的处境,你就明白了!”

“我自然知道你的处境,我不因你要成婚或者隐藏实力,豢养府兵,在朝歌城明里暗里打探消息而责怪你!”受德望着姬发已然出神的双眼,“但你瞒我,骗我,事后被我发现连句解释都没有,真的很该死!”

“你逃出来……付出了什么代价?”

“没有代价。”受德牵起缰绳跃上马背,“走吧!”

姬发犹豫了片刻,也翻身上马,“去哪儿?”

“送你的成婚礼物。”受德扬鞭策马,“婚礼我去不了了,现在给你,不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