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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雨欲来

阿鬼还是给他煮了碗葱花面。

只是这一次,燕长淮吃出的枪棒劲力越发刁钻,以至于一碗面下肚,他的胃部都有些隐隐作痛。

苦笑着站起身,燕长淮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内。

面对着那尊披发跣足的荡魔祖师神像,燕长淮恭敬焚香,膝坐桌前,身意内敛。

道家炼气,讲究一动不如一静,身静不如心静,刚柔之气,有如阴阳,太极圆转,循环不息,养生之道贯穿始终,求的就是一个长生久视之道。

他的心意在这一刻遁入玄冥杳杳,无法无念的妙境。

体内凝如浆汞的气血却在宽阔坚韧的血管中沸腾喧嚣,像那一队队骑卒驰骋在宽广驿路之上,气血涌动之浩大声势,犹如瀑布临身。

心静身动,正是太极阴阳交融的妙谛。

只见燕长淮整个人好似憋住了气一般,胸腹之间气流鼓荡,起伏如波涛,仿佛肚子里正蹲了一只金蟾大蛙,蛙声如雷,呱呱炸响。

这正是武当龙门秘传的钓蟾劲,讲究的是:

“一线不断,气息不绝,金蟾吐气,天鼓雷鸣”

随着蛙声雷鸣越发猛烈,燕长淮的五官面目也是愈发狰狞,双眼突出,两腮起落,头脸脖颈皆是血红一片。

身躯运转钓蟾劲的同时,燕长淮的神意也在心相之中,反复运转自己得传的武当秘法。

——偃月神术。

对太极的认识,在山上各有不同。

师父姚莲舟所见,是阴阳融汇,包罗万象的广阔,师叔商承羽所见,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变化。

而他所见的,是那一道划分阴阳的“界限”。因此,他得传【偃月神术】这门剑仙修法。

在他的心相中,只有如春草生发的纯化剑意。那一点锋芒在心相中时而行于天际,时而潜于九渊,纵横来去,皆是了无痕迹。

这一抹剑光每一次闪烁,都像是直接斩在了他的神魂上。

但燕长淮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感到自己如今的心灵就好像是一块被蒙上了厚厚积灰的顽石。

斩出的每一剑,都像是在给这块顽石进行着最精心的打磨。

一丝丝的杂质被剔除干净,也使得他的心灵,渐渐显露出了纯粹质朴和晶莹剔透般的光芒。

如此坚持一刻,燕长淮再也难以抑制胸中奔走的锐利气机,他张口一吐,气鸣炸裂,砰然作响。

一线雪白刃光自他口鼻中迸发,直直斩下了那一点暗红的香头。

香头坠落,一闪即逝的残光映出一尊模糊的关帝神像。

神像前,四人相对而坐,身后还站着一群穿着整齐黑西装的男人。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两位若是同意,一百八十万马上送来。事成之后,另有厚报。”

被帮众尊为琛哥的男人身形后仰,打量着对面那两位来客。他身旁的白纸扇,则是恭敬地为那两人奉上茶水。

在他们的另一侧,坐着两名身穿粗布长衫,脸上戴着一副漆黑墨镜的瞎子。

两人满脸风霜,就像是天桥下随处可见的卖唱艺人。

左边那位将茶水推给右侧的同伴,开口道:

“我们全都明白。姚莲舟当年单剑败尽六山三门,武当才得以挂上那块‘天下无敌’的牌匾。如今他的徒弟下山,当然很棘手。”

右边那位瞎子端起茶水,吹了一口后,接过话茬道:

“那小辈下山之后,姚莲舟走过的路,他也走了个遍。俨然是第二个姚莲舟。”

白纸扇听出他们话中对武当的忌惮,踌躇道:

“那两位的意思是……”

左边那位淡然笑道:

“既然来了魔都,我们当然想去试试,他武当究竟有几斤几两,能扛起‘天下无敌’这块匾。”

天下无敌,就这四个字。

笔画不多,简单得要命。

可从古至今,世上哪个武人,哪个门派敢挂上堂而皇之地打出这个旗号,挂起这块匾额?

姚莲舟和他的武当做到了。

这是对天下武人的羞辱。

但在愤慨的同时,武人们又如何能不心神往之?

而他们身为杀手,表达这种神往最好的方式,就是

——杀。

两人走后,琛哥坐直了身子,他端起一杯茶水,讥笑道:

“这些武夫,真是练武练得脑子都傻了,武功再高有什么意义,天下无敌?是打得过十数个义肢改造的高手,还是毁得了一具动力甲?”

白纸扇也陪笑道:

“琛哥说得是。那些个不开眼的武夫竟然还敢刺杀魔都工业高层,当真是活腻歪了。就让这群古武修自己去狗咬狗,我们坐享其成便是了。”

琛哥不置可否,只是挥手让人送上来一具硕大的铁柜。

铁柜开展,漏出内中那具粗粝又威严自足的巨人雏形。庄严的黑铁塑尽管被塑成人形,却也难掩凌厉的凶戾气焰。

白纸扇惊呼道:

“这是第三型的动力甲?琛哥,哪里搞来的好货?”

琛哥摇摇头,“第二型,淘汰的残次品。魔都工业送来的,让我们一定要逮住那群武夫,要是有半点差池,你明白的。”

听到要和那群武者正面对上,白纸扇顿时面色苍白,他讷讷道:

“连封香主都被那人一击打穿了胸膛,我们又有谁……”

能直撄其锋?再说那群古武修如果真的肉脚,又怎么能让魔都工业铩羽而归?

他这样想着,却被那人淡漠的目光逼得收声。

身为帮主的男人长身而起,看着面前那些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帮中骨干,他一字一句道:

“你们以为,斧头帮是什么东西?一群只敢从垃圾堆里刨食的狗?既然这根骨头太硬,我们就该去啃另一根?”

“对,我们是狗,但我们是恶犬。”

“在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狗,如果我们不够恶,又凭什么吃最多的肉?”

说到这里,男人斜瞥了一眼身边的白纸扇,漠然道:

“蠢狗,是活不长的。”

令人心悸的死寂在装潢豪华的房间里弥漫,一袭整齐西装的帮众们没有了声音。

他们宛如一具又一具生铁塑成的人像,各不相同的容貌上尽是如出一辙的冷冽。

琛哥只是看着那尊关帝神像,怔怔出神。

混道上,不是做买卖。要考虑的不是怎么做最得利,而是怎么做才能让旁人更畏惧。

白纸扇不懂这个,难道下面的人都不懂?

他们都懂,只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斧头帮做到现在这步,有些老人就知足了,只想着躺着功劳簿上享福。

男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不敢用命去拼的斧头帮,对那些大人物而言,又有多少价值?

为保万无一失,还要再加一份筹码。

想到那位大人的嘱托,琛哥又转头那个站在一群凶悍帮众中,显得格格不入的落魄男人。

他侧过头,对白纸扇吩咐道:

“带着他,去那个什么精神病院,把人给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