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那次预料之外的重逢，其实沈沁第一眼并没有认出陈绥宁。
她和江淮被带到警察局，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高大的男子进来，她其实是愣住的。
好半晌，才从记忆深处刨出这么个人来。
那次重逢之前，他们有多久没见？
该有四五年的时间。
**
仅有的一点困意也没有了，沈沁从床头爬起来，赤脚下床，从角落里拿出放在行李箱里的包。
打开，里面放了一个药瓶。
拧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一颗，就这床头昏暗的灯光去找水。
可走到一半，又停下了脚步。
她下午和何黎的那句对话，就像是魔咒一直在耳边响。
……
“你不会有了吧？”
“什么？”
“怀孕啊。。”
……
这话出现的时候，配合着何黎吃惊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冷。
怀孕吗？
沈沁低头看了眼自己扁平的小腹，应该不会吧？
可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沁快步走到床边，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十月七号。
已经一个月了，她上个月去的陈家。也是那次，和陈绥宁有了一次。后来她买了药，但是因为体检没吃。
再后来，她彻底忘记了要吃药。
沈沁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站在那里，捏着手机半晌没有反应。
过了片刻，她拿出行李箱里的衣服，换下了身上的睡衣。
临出门前拿了帽子和口罩，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
外面的风有些大，幸运的是，她从酒店出来，只走了几分钟，就看到了个二十四小时药店。
套着白大褂的姑娘坐在那里，手撑着下巴打盹。丝毫没发现有人进来，直到沈沁走到面前。
“买东西。”沈沁开口。
那姑娘猛然反应过来，看到突然出现的人，着实吓了一跳。
“什……要买什么东西？”
看来人将自己裹的严实，又是在凌晨来的，那姑娘开口竟有些结巴紧张。
“帮我拿个……”
……
从药店出来，她手里多了个袋子。
有些漫不经心的走，穿过红绿灯路口的时候，看到有环卫工人在扫路。
现在也还不到早上六点。
沈沁想起她曾经问她父亲：“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早起？”
她父亲回答：“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他们靠这个吃饭的。”
她问：“那我以后也要这样早起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爬在父亲的背上，昏昏欲睡，半睁着眼睛看不远处那个穿着橙色衣服环卫工人，他佝偻着背，拿着一个大扫把一点样点的扫，仔细而又认真。
动作有些古拙的迟缓。
那天，是五一小长假，父亲带她去了市里的游乐园，回来的时候车出了些问题，他们被困在半道。
那晚，父亲背着她，像是踩着星河回家。
他说：“因因不会，爸爸可以养活你。”
红灯闪了闪，一会儿变成了绿色。
沈沁又看了眼路边动作古拙迟缓扫路的人，最后，她将目光收了回来。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向酒店门口走去。
路过有些空旷的大厅，乘电梯上楼，电梯在二十二层停下。二十二层，这家酒店的豪华版套房。
……
父亲是在她十七岁那年去世的，她见到了他最后一面。
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他伸出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嘴唇已然干涩的起皮。
他虽然是紧握的，可是，沈沁能够感受到他的无力。
他缓慢的，一字一顿的说了很多话，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会儿，让自己恢复些力气。
他说：“好好的，以后好好的。”
旁边站着的沈向林看着在病床上苍白瘦消的父亲，早已经泣不成声。
沈沁站在病床边，冷静的让人匪夷所思。
她说：“我会的。”
最后，父亲说：“原以为能走在你妈前面，还怕她没人照顾，可没想到，她却走在了我前面……”
沈沁的身体，瞬间僵硬。
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一直恩爱的父母，为什么会离婚。
父亲，早就知道了他的病情，也知道这病是治不好。他不想拖累母亲，他也不想拖累自己的孩子，所以选择了离婚。
他隐瞒自己的病情，和母亲无休止的大闹，只为了能够离婚。
这是他的成全，也是他爱的方式。
一切，都按照父亲的意愿发展了，母亲和他离婚，一年后和另一个人再婚。
两个孩子都跟随了母亲，因为母亲的新丈夫有那个抚养能力。
一切，都朝着正常的轨迹发展，该是满足了所有人的意愿，可是，只有沈沁，只有她……
那一瞬间，她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大脑里面一片空白。
她是该感恩他？还是该憎恨他？
他知道，因为他们的离婚，因为母亲的再婚，因为遇见了那个叫赵启明的人，她的人生毁了。
父亲说，他会养她，他也护着她，给了她最好的保护。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们的离婚，沈沁承受了什么。
最大的社会红利，比如这豪华的酒店，比如价格不菲的片酬。也有无休止的网络暴力与谩骂。
当然，这都是看得见的。
看不见的，往往才是最折磨人的。
当一个人对谩骂不在乎的时候，不是他脸皮变厚，就是麻木了。
沈沁，已经麻木了。
可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世界里活着。
她不会是一个好母亲，陈绥宁，或许会是一个好父亲，但也只是或许。
仅仅是或许。
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如果不是她当初的威逼，如果不是那份不要脸至极的录像，他怎么可能和她纠缠？
她有些失神的走在走廊里。
“沈沁？”男子疑惑的声音。
沈沁猛然惊醒过来，抬头去看。
走廊一旁，她房间的斜侧门开着，顾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这么晚，还出去了吗？”
“肠胃不舒服，出去买了些药。”沈沁答，语气里面透露了些疲累。
“哦。”顾峥应了句，再没多话。
他靠在门口，看沈沁路过他身边，朝房间走。
她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袋子是透明的，顾峥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
这个包装……
他眼睛微微眯起。